当石头出现在山脚下的时候，仙草已在这里等候半天了，元海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大师姐居然有这么好的耐心，除了在这琉璃宫外。
“见过元石师兄。”仙草微微躬身行礼道。
论辈分，仙草未必在石头之下，只是当看到那高大的身躯，小姑娘那瘦弱的身材显得更加渺小了，师弟二字是万万叫不出口的。
“见过元石师兄。”元海也随之行礼道。
“让二位久等了。”石头歉然道。
云界祖师宫都有护山大阵，境内无法飞行，所以石头也是步行下山，只是他的块头太大，走这山路也是小心翼翼，也因此仙草每次来都需要等上大半天。
上山的路，反而是仙草走在了最前边，倒不是她能走的多快，只是经历了第一次石头带路后，她便对那个如山岳般的背影产生了阴影，如果他一脚没踩稳……
“你家祖师近来可有什么不适的症状？”路上仙草问石头。
“不适的症状？”石头挠了挠头，似乎是在回忆，模样有些憨态可掬，“胃口更好了算不算？”
“这……跟不适有什么关联吗？”仙草嘴角一抽，难道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
“我的意思是上次吃了我的丹药后，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是表现？”仙草又耐心问道。
“那倒没有。”这次石头回答很干脆。
“不过虽然没啥不适症状，但是小祖好像也没有好转的迹象，体内还是灵力匮乏。”石头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仙草皱着眉沉默起来。
这个病，到底该怎么治？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半年前的药仙宫……
“恳请药师兄救玄齐一命，玄一……拜谢了。”
“玄一啊，你也太看得起老夫了，寻本朔源秘术的威力，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师兄当真束手无策吗？”
“你看看就知道了。”祖师手指一画，空中便出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光亮逐渐清晰，最后居然是一幅人体血脉图。
“所谓寻本朔源，却是寻了本，毁了源啊。”祖师凝视着那幅血脉图，手指再次施法，图像放大，慢慢的，便能看见那千疮百孔的筋脉，还有那近乎停滞的血流。
“血流阻塞，筋脉尽毁，神仙难治，药石无灵，玄一，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不要说老夫现在堪堪忘情，即便他日破碎虚空，依旧无力回天。”
“一个千疮百孔的血脉，意味着什么？师弟，好自为之吧。”
一个千疮百孔的血脉意味着什么，仙草心里再一次默默念叨着这句话。
如今半年光景已过，这琉璃宫她来了不下十余次，狭小的山路也由陌生逐渐变得熟悉，作为药仙宫传人的不二人选，她近乎可以动用药祖所有底蕴，可即使灵丹妙药耗费无数，玄齐依然未能好转，反而更加印证了药祖的结论。
神仙难治，药石无灵。
“师姐，咱们到山顶了。”看着仙草有些愣神，元海不禁提醒道。
山上的路就好走多了，地势平坦，就算有一些高低起伏的小疙瘩，也都铺上了石阶，穿过一片树林，就可以远远看到那不太巍峨的琉璃宫殿。
琉璃宫确实要比其他祖师宫更加低调，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这是仙草第一次登山后的感受。云界七大祖师，算上南山宫一共八座祖师宫殿，仙草见识过的，加上琉璃宫，已有四座，其中无疆宫给她的印象最是深刻。无疆宫从上古传承至今，最初乃是万年前无疆老人的居所，无疆老人术法通天，惊才绝艳，所建造的宫殿亦是恢宏大气，一座太和殿便已高达上百尺。但无疆氏心高气傲，素来一脉单传，无疆宫也少有外来弟子涉足，现在它的主人是玄逐师祖。
南山宫是南山老祖的故居，老祖卜算气运之变，穷究天道至极，所住之宫殿亦是讲究天时地利，无论一砖一瓦，或是一草一木皆注重和谐二字。因此，南山宫是仙草见过最为完美的宫殿，每一寸都改无可改，自然和谐，浑然一体，让人感觉本该如此。
至于药仙宫，姑娘居住了近百年，早已没了任何新鲜感，不过没了新鲜感并不代表没有特色，药仙宫的特色便是灵药遍地。看得到的枯枝杂叶，看不到的往脚底下挖就准没错了。
至于琉璃宫，仙草说不出具有什么特色，或许用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来形容比较合适，不过那也是在她看到三株成熟了不知多少年的混元果树后，至此她万分确信，琉璃宫绝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玄齐会时常坐在宫外一处石壁上，两手撑着下巴，眺望远方，一坐就是半天。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许是云，也许是雾，也许是远处的山峦。
今天也不例外。
“玄齐？在想什么呢？”仙草悄咪咪地靠近，又很是突然地开口问道。
“我在想你还会来几次，才会彻底放弃呢？”玄齐平静说道，他的目光依旧是远方。
“咦？你居然没被吓着？”仙草有些失望，浑然没在意玄齐的问题。
“这次又偷偷拿了什么丹药来呀？”玄齐转过头笑问道。
仙草虽说是药仙宫不二传人，但终究是境界过低，很多灵丹妙药根本就不是她所能够炼制的，所以，窃取丹阁灵药，是仙草这半年最常做的事。
“什么叫偷，我明明就是借用一下，以后会还的。”仙草一本正经辩驳道，引得玄齐噗嗤一笑。
这段时间虽说与仙草不是朝夕相处，但是每次看到这个俏皮的小丫头，玄齐的心总能感受到些许温暖。在这云界，除了师兄，也就只有她对自己还未曾放弃。
“大师姐，原来丹阁里的丹药是你拿的呀？”元海站在不远处，所以二人的话他听明白了大概。
丹阁灵丹无数，多是祖师长年累月积攒下的家业，每一颗都是呕心沥血之作，药祖视之为心头肉都不为过，不过这段时间却发生了丹阁失窃事件，祖师怄火，弟子们也跟着遭殃，各种苦活累活安排不算，还要每天面对着祖师脸色，可以说度日如年，没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大师姐，果真是家贼难防。
“是我拿的呀。”仙草眨巴眨巴了几下大眼睛。
居然还无耻的承认了？
“元海，我想……你不会告密的对不对？”仙草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可爱。
然而元海却是虎躯一震，嘴里发苦。他要真去告了密，绝对会是两头受气，要说祖师不知道谁的杰作，那才是活见鬼，谁捅了这层窗户纸，谁就是找死。
“师姐说笑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元海说完两手捂着耳朵，转过头去，全当自己没来过。
“你这妮子……”玄齐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终未说出口。
他本想说一句感谢的，可是，似乎又有些多余，原本素未谋面，因药仙宫求医而在山脚相识，虽仅有一面之缘，她却能为他盗丹续命。
“丫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仙草撅着嘴道，“万一祖师是在骗人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仙草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也许是惧怕药祖听到，也许是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接近于零。
“这一次，我倒是没带什么丹药来，”仙草有些失落，又立即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这可不是放弃哦，我只是还没想到更好的法子。”
丫头很是苦恼的挠了挠头，让原本完美扎起的马尾有些杂乱起来，更像是一个邻家小妹妹贪玩后的模样，这让玄齐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不然你根本就不会来了。”玄齐一笑，揉了揉姑娘的头发。其实，放不放弃又能怎样呢？但这样的回答显然是仙草最希望听到的。
果然，丫头的脸颊又绽放开来，露出那迷人的酒窝。
“祖师的药好像也没有他夸的那般好嘛，一点效果都没有。”仙草撇了撇嘴无情埋汰道，只是不知道这个话要是被药祖听到，又会有怎样表情。
玄齐只当她是发一时牢骚，药祖的实力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他的情况不在丹药处理的范围之内。
“想不到办法就先不要想了，也许……是时机未到呢。”
一个连师兄和药祖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仙草又怎能力挽狂澜？其实，在药祖给出四句批语之时，玄齐就知道，他这仙路便算是画上了句号。
一个千疮百孔的血脉意味着什么？
神仙难治，药石无灵。
什么血流阻塞，心脉尽毁，不过是断了仙缘罢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本从凡尘中来，百年后也算是回凡尘中去而已。
玄齐并没有感觉失去了什么，就如他从未拥有一样，没遇到师兄之前，他本就是一介凡夫，现在起码要比凡夫要强一点，毕竟一千年的混元果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他不懂，为什么师兄，又或者是仙草还在坚持，现在活的自在不就够了吗？百八十年的路还很长呢，为何非要求那长生不老，为何非要妄想成仙成神呢？凡界三千域，又有哪个成就了神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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