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的回答很随意。
其间甚至还夹杂着，他吃肉啃饼的琐碎咀嚼声。
但他的答案落在嬴政耳朵里，却如万道惊雷。
炸得他头晕眼花，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你……你说什么？”
“孤历尽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统一天下，功成不过十年就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巡视天下的路上？”
“江鱼你好大狗胆，居然胆敢诅咒孤？！”
“孤要杀了你！”
唰！
嬴政拔剑在手，怒发冲冠。
一旁的蒙骜，也被江鱼这话炸得外焦里嫩。
诚然，从古至今，除了前朝传说之中的神人，没有谁生而不死。
但，我大秦王嬴政，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啊！
你居然当他面说这个？
你到底是来讨荣华富贵的，还是来求死的？
“陛下息怒！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蒙骜赶紧上前，主动请缨道：“真要杀江鱼，您发个话，属下立刻照办！”
“什么真不真要杀？孤就是要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狂徒！”
嬴政怒不可揭，气冲冲的吼道：“孤不杀江鱼，誓不为人！”
江鱼很无奈。
是你嬴政问我，统一天下之后，还有啥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你嬴政还说过，我实话实说，你不杀我。
咋能动不动就翻脸，说话不算话呢？
当然，他可以理解嬴政的愤怒。
不单单因为，任何一个一国之君，都对死亡这个话题极其忌讳。
更因为，这个话题在嬴政这儿堪称禁忌。
史载，嬴政登基之后，执政大权旁落至仲父吕不韦之手。
无所事事的他，开始操办一项令人匪夷所思的工程——为自己修建陵墓！
虽然，生前就给自己修建陵墓，在战国时期诸国君主身上，并非稀罕事。
但那时那刻的嬴政，毕竟才十三岁！
有人认为，嬴政流落赵国期间，见到了王宫内院里见不到的世态炎凉，见到了战争对生命的无情摧残，也见到了生老病死的残酷轮回。
所以，他比其他王宫子弟更早的知道了死亡的可怕。
最令嬴政触目惊心的是，父亲秦庄襄王登基三年，就匆匆离世，甚至没来得及给自己修建陵墓；
而亲大伯更悲剧，是在当太子期间over的，死之前连自己将来会埋在哪儿都不知道。
少年嬴政，不愿意自己像父亲、大伯一样，匆匆忙忙的面对死亡。
因此才早早的给自己挖坑建坟。
可以说，死亡是嬴政心底最深处最沉重的那块石头。
谁碰一下，就可能万劫不复。
问题在于——
江鱼既然已经言明自己是穿越者；
既然已经用嫪毐和吕不韦的故事，证实了自己知道未来的历史，
就算不主动提这个茬，嬴政迟早也会问。
等他问，那就被动了。
不如早说早利索，早死早解脱……啊呸！
老子不能死！
老子要向死而生！
玩好了，或许还能讨点便宜！
“陛下说得对，你的确不是人！”
江鱼揉着嗓子咽下嘴里最后一块粟面饼子。
接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转头，问蒙骜道：“蒙将军，给口水喝呗！噎死我了！”
嬴政、蒙骜瞠目结舌。
双双怀疑，江鱼是不是个神经病。
当面说嬴政之死，已经是犯下冲撞君王之罪；
可杀头，可车裂，可五马分尸！
现在，居然又说嬴政不是人？？？
而且，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之后，居然还有胆腆着脸讨水喝？
脑袋里但凡有根弦，也不会干这么二的事吧？
嬴政凌乱了。
“江鱼，你……”
“孤念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说好了，饶你不死；说不好，孤亲手剁了你！”
他咬牙切齿，使劲抡了两下手中青铜长剑。
剑锋破空，猎猎作响。
一副已经准备好砍了江鱼的架势！
江鱼依旧无惧。
擦擦嘴上的油花，站起身来。
“再给我十次机会，我也要说，陛下不是人！”
“史载，陛下一统六国，南征百越、北击匈奴、拓疆西南，开创了一个亘古至今，前所未有的帝国！”
“而且，你还统一了文字、统一了度量衡、统一了币值，并以咸阳为中心，建造了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呃，驰道！驰骋之道！”
“这一切，深刻影响了后世两千年！”
“这是人干的活吗？”
“什么样的人，能在短短的一生之中，干出这么多的大事？”
“所以说，陛下不是人！”
“陛下是千古一帝！”
“是祖龙！”
这番侃侃而谈，把嬴政“侃”翻了。
一统六国，南征百越、北击匈奴、拓疆西南……这不就是孤一门心思想要干的事吗？
统一这，统一那……这不都是孤心心念念在琢磨的活儿吗？
未来史书上说，孤都办成了？
太好了！
难怪江鱼说孤不是人！
他这不是辱骂，是尊崇！
是把孤放在了比一般人更高的一个层次上！
江鱼这话，深得孤心啊！
“孤……算你说得好！”
嬴政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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