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李良辰等十余名江南党的官吏走出朝班,强烈反对启用俞大猷。
这些官员多是苏州进士与杭州进士。
张居正冷眼旁观的看着朝班之上蹦跶不止的李良辰。
“这个家伙,要倒霉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天子对太后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下臣?
冯保被下狱凌迟的消息,还处于封锁之中,李良辰等人尚不知晓,你们若是真的激怒了陛下,怕是要一起凌迟了!
既然你们想死,我可不想陪着你们一起下地府!
内阁首辅高拱见到御史台的八府巡按如此目无君主,金銮殿上肆无忌惮的喧哗反对,怒喝道:“李良辰,退下!大敌当前,不容内乱!”
高性如烈火,于大殿之上痛斥李良辰。
可是李良辰并不知道高拱的良苦用心,自恃江南党领袖的李良辰开口道:“首辅大人,攘外必先安内,俞大猷刚刚被免职,现在又重新启用,不符合大明律法!”
李良辰在金銮殿上维护着自己的利益,好不容易罢免了俞大猷,一举扬名,现在要是重新启用俞大猷,岂不是打他八府巡按的脸面?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将天子剑放在龙书案上,擦拭着天子剑的剑鞘。
有的人,生来不是暴君。
但是却生生被逼成了暴君。
朱翊钧曾经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总喜欢杀人。
现在看来,这些人,本就该杀!
朱翊钧看着殿下的李良辰等人,这些人已经形成了党羽,声势浩大的江南党,攻讦忠良,共同进退,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气候。
否则的话,他们也不能轻易罢掉俞大猷。
朱翊钧相信,如果这群人的朋党再扩大,他们甚至敢换掉皇帝!
这群人!
该杀!
朱翊钧,杀心已起!
他不怕背负千古骂名!
他也不怕史官们罄竹难书,他做得了皇帝,就担得起千古骂名!
此时此刻,朱翊钧正酝酿杀机的时候。
三百里外,山海关。
战火弥漫,烟尘滚滚。
负责守卫山海关的将士们,已经在关隘之上激战敌军七日有余。
一名名大明兵士伤势不一,鲜血浸透了布条。
但他们却没有一人退下关隘城池。
只要他们还能握紧长刀,拉开弓弩,为守卫山海关献出一份力量。
那他们绝不会退下城池。
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生活起居皆在城池之上,与将士们生活在一起。
一袭甲胄,从未褪下。
李成梁行走于城头上,检查着将士们的伤势,准备着防御敌军再一次的猛攻。
“父亲。”
李如松匆匆走上前来,面色凝重的说道:“父亲,我军尚有一战之力者不足三万人,加上城中百姓,最多再能坚持五日……”
说至这般,李如松亦渐渐沉默下来。
鞑靼王子亲率三十五万大军突袭山海关。
纵有关隘上的优势,可面对这如同人海般的敌军,怕也难以抵挡下敌军进攻的步伐。
“十五日!”
“无论如何也要抵挡十五日的时间!”
“山海关绝不有失!”
此刻,不单单是李成梁,甚至在场每一位将士,都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在他们的身后,是万万黎民百姓!
一旦山海关失守,山河破碎,万千家庭破碎!
“报!”
一名兵士匆匆冲上前来,单膝拜道:“将军,探子来报,鞑靼大军正在重新整军,意有一举攻破我山海关的势头!”
话音落下,在场将士们顿感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每一人却丝毫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有半分畏惧。
李成梁转身看向在场将士们,一一迎上他们的目光。
铮!
利剑夺鞘而出,在月光映照下,散发出冰冷激昂的战意。
“将士们,鞑靼大军来犯,这一战避无可避!”
“因为在你们的身后,是整个大明中原腹地!”
“一旦山海关被攻破,敌军的铁蹄将一马平川,如入无人之境!”
“到那时,山河破碎,你们的亲朋、家人将会沦为他们的奴隶,甚至被杀害!”
“而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握紧你们手中的武器,拼死守护至城池最后一刻!”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将士高呼声响彻黑夜。
“全军将士,准备备战!”
李成梁高呼一声,率先冲至最前方。
“遵命!”
火把攒动,每一名将士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如松,城内还有多少守城器械!”
“火药不足两千枚,落石、滚木等也所剩无多……”
李成梁闻言,面首低垂,满是深思之色道:“传我将令,就近拆卸百姓房屋用作滚木抵御敌军!”
“凡城中男子,只要能握起兵器,皆做好上城作战的准备!”
“什么?!”
李如松面色骤然惊变,急声说道:“父亲,我等职责便是守护城池及百姓,此事若是让陛下知晓了,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李成梁面不改色,高声喝道:“天塌下来,一切我担着!”
“若能击退敌军,守下山海关,我亲自为百姓们兴建新的家园!”
“可若一旦山海关失守,城中百姓无一幸免!”
“届时,守下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立刻去执行!”
“是,父亲!”
……
远处山坡之上,火光燎绕。
三十五万鞑靼大军漫山遍野。
鞑靼王子身骑骏马,目光贪婪的望着远处的关隘。
只要越过山海关,大明天下将一马平川!
数之不尽的财富、女人、土地,都将在他们的脚下!
铮!
金刀出鞘,鞑靼王子神情贪婪的指向月空下的关隘。
“勇士们,拔出你们的金刀,冲上山海关!”
“凡是冲上城头第一人者,赏千金,土地千亩,奴隶百人!”
“杀!”
呜呜呜~
随至号角声响起。
铁马金戈,烟尘滚滚。
如同洪水决堤般直奔山海关而去。
轰轰轰!
马蹄践踏着土地,鞑靼兵士如同饿狼般疯狂的扑向山海关。
“将士们,守住!”
“绝不能让敌军攻上来!”
李成梁高呼一声,当即指挥着大明将士们阻击着敌军的猛攻。
砰砰砰!
数十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
一道道宛若流星般的光芒划过天际,滑落向敌军骑兵大军之中。
轰轰轰!
火焰光芒骤然乍现!
人仰马翻,哀鸣不止。
纵然是炮弹没有波及到的位置,在那些战马听到这巨大的声响后,亦被打乱了阵脚。
“放箭!放箭!”
趁此时刻,李成梁高呼下令。
咻咻咻!
顷刻间,遍天箭雨,倾泄而落。
占据着山海关关隘地势上的优势,鞑靼大军每前行一段距离,都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但!鞑靼的兵力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敌军阵型刚一出现了空缺,很快便会有新的兵源填补上来,永无止境。
咻咻咻!
随着敌军一层层压上,山海关下,尸横遍野堆积如山。
一名名鞑靼士兵借助着攻城梯不断地向上攀爬着。
“将士们,给我杀!”
“凡站前后退者,斩!”
“我若退,你们便杀我!”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杀!”
一名名将士眼中冒出愤怒的火光。
哪怕是死!他们也要战死在这城池之上。
“父亲,让孩儿带兵杀敌吧!”
在李如松意欲冲上前来之际,却是被李成梁直接拦下。
“父亲!儿随父守卫边关,早已做好必死之心。”
李成梁眼含热泪的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激动的说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但这一战,必须为父先行。”
“这城池之上仍需有人统帅,待为父倒下后,这里便交由你来负责!”
“你定要带领城中百姓,守住山海关!”
“直至我大明援军驰援而来!”
话罢,李成梁不再多言,手持兵刃直接砍向试图攀爬上城池的鞑靼敌军。
噗噗噗!
山海关上。
鲜血飙洒,数之不尽的尸首坠落于城池之下。
城头上,大明将士们与鞑靼敌军拼杀在了一起。
噗!
锋利的快刀刺入胸膛,但大明将士却没有倒下,而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敌军刺了出去。
铛铛铛~
兵戈火光迸发不断,将士们用着手中已经卷刃、残破的武器和那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身躯,来抵挡着如若洪流般的敌军。
“父亲!”
“将军!”
李如松失声痛哭着,其他将士们亦不停地高声呼喊。
但!很快。
他们又重新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只因此刻敌军未退,在他们的身后守卫着的是大明万万里的疆土和数之不尽的百姓。
哪怕战至最后一刻,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
死!黄泉相伴!
生!守的一方乐土!
杀!
兵戈崩碎,他们便用城头上的木棒、石头。
哪怕是没有任何武器,他们也会用自己的身躯,抱着两名鞑靼勇士一同落下山海关城隘。
月明星稀。
黑夜下,撕心裂肺的嘶嚎、惨叫声响彻天际。
远处山坡上,鞑靼王子面色凝重的眺望着关隘城头。
饶是已经见惯了厮杀和流血,但鞑靼王子在看到这一幕时,仍旧感到心寒和颤畏。
若大明皆是如此,鞑靼纵然是有百万大军又如何?
但同样!鞑靼王子的心中更加坚定了攻破山海关的决心。
大明作为中原大国,物资富饶、兵甲富足。
今日,若鞑靼失败,他日大明卷土重来,无疑将会是鞑靼灭族噩梦的开始。
“杀!!”
“给我杀!”
“天亮之前,定要将山海关拿下!”
“凡是取守城大将首级者,封侯拜将!”
此时此刻,鞑靼王子已几近疯狂。
鞑靼骑兵们更是因为王子的一番话而被大大刺激,连连驱赶着身下战马全速向山海关奔袭。
城池上,拼杀不断,鞑靼大军付出极为惨重的伤亡。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山海关守军已是油尽灯枯,封侯拜相近在咫尺!
山海关,岌岌可危!
……
朝堂之上。
巡按李良辰滔滔不绝。
李良辰身后的江南党官吏同仇敌忾,共同发声,反对天子启用俞大猷……
他们不在乎大明的关隘被攻破。
他们只关心自己攻讦罢免的人,绝对不能再重新启用!
事关颜面!
高拱被李良辰气得浑身发抖,最终怒斥了一句:“既然你们想死,老朽也救不下你们!”
高拱已经失望了。
他已经知道了陛下的脾气,陛下怎么可能容忍这些人咆哮金銮殿?
尤其是李良辰等人走出朝班,反对启用俞大猷,连一句陛下的敬语都没有使用过……
高拱闭口之后,朝班之上,李良辰等江南党官吏的气焰更加嚣张。
正当李良辰等官员继续七嘴八舌的时候。
蹬蹬蹬蹬!
全身甲胄的锦衣卫千户沈炼进入了金銮殿,高声禀报道:“启禀陛下,刑场已经设立完毕!可以行刑!”
一时间,金銮殿上,落针可闻。
李良辰等人疑惑的看向沈炼。
“行刑?”
“什么行刑?”
朱翊钧脸色冷若冰霜:“多调一些刽子手,朕还要在刑台上多加几个咆哮大殿的狂徒……”
李良辰等人正疑惑不解的时候。
朱翊钧突然喝道:“大内侍卫!”
“喏!”
哗啦啦啦!
数百锦衣卫进入金銮殿,绣春刀,飞鱼服!
“来人呐!”
“喏!”
“将他们拿下!!”
“喏!”
这些锦衣卫瞬间将李良辰等人按倒在大殿之上。
突如其来的剧变,惊煞了朝堂之上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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