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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刘玉田带队顺着车站北侧的街道向前冲时,在街道的尽头和日军的两个巡逻小组发生了双方都猝不及防的遭遇战,好在突击小队这边的自动武器非常得力,两名冲锋枪手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各打出了一弹梭的32发子弹把当头的5名日兵上半身给打穿打烂!短暂的遭遇战结束后,接下来刘玉田抽回向北侧戒备的5名士兵又留下三人断后,他带着身后仅有的20人冲向了当面开阔地之前的铁丝网处!

    盛庄日军的军火库被一道占地甚阔的青砖院墙包围,院墙的外围相距五、六十米,是一道两米多高的铁丝网围在东、西、北三面。刘玉田向面对着的西面的铁丝网便跑边打量,他看到前面不到一百米处的青砖院墙内仍是浓烟翻滚火焰溅出。

    根据绘图的印象他知道那是日军的宿舍、大门口工事和院内登记处等地。此时在烟火中,刺耳的警报声仍凄厉地鸣叫着,在院墙里烈火的噼啪声中,嘈杂的叫嚷以及不远处的枪响声混杂在一起。这种声音不仅给日军官兵带来一种突遭敌袭的慌乱和危难感,同时也给刘玉田等三大队的官兵们带来一种战场上的紧张、紧迫的巨大压力感......

    定了定心神,刘玉田发现铁丝网向南延伸的几十米处,清楚可见有一条路正好从车站的西侧直接截断这道铁丝网直通军火库南侧院墙的大门口。从他们所处的位置,目前只能看到那条路从院墙的西墙角穿过而看不见斜面的大门口。稍稍辨识了一下墙院里的动静,刘玉田大声喊道:“直接冲上去用手榴弹把铁丝网炸开一道口子,我们斜插到院墙的右边角,快!”

    刘玉田下这道命令并不是根据当前的情况临时决定的,而是在几天前详细向徐世周了解了盛庄日军军火库与车站之间的地形地物所做出的腹案。当时他把该了解到的细节都熟记于心,并当着徐世周的面在地上根据对方的叙述画了一幅又一幅的草图让之补充修正并最后确定。

    问题是日军据守的目标及其周边地形、地物并包括与之相联系的其他事物等等只是静态的基本敌情,自己这边的炮中队一旦实施了炮击,日军被炸之后的消耗程度,剩余残兵的数量和火力、被炸之后分布位的位置以及其他几处日军前来增援的人数、速度,同时自己派出去牵制吸引并阻击日军的几个小队的作战效果,更包括自己这边炮中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突击队的掩护程度等等都属于战场上的动态情况。

    深知战场上难以把计划和现实完美结合的刘玉田不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炮中队身上,他要尽量避开车站,以防日军很可能从这里的背后向他们攻击,哪怕是人数不多、时间不长的攻击。同时,他还要尽量缩短突击队直面军火库大门的突击时间,因为他并不清楚军火库大门的位置上,这个时候是否还有日军在固守。

    接到命令的两个小队长龙桂峰和黄午德摸出手榴弹,在刘玉田喝令部队暂停的同时,俩人亲自上前冲出几十米,在铁丝网下选好位置拉下引信绳跑下一段距离趴在地面上,几秒钟之后随着两声炸响,两米多高的铁丝网被气浪撕开一道两米宽的口子。还没等刘玉田下令进攻时,前方的百米处又响起了轰隆隆的迫击炮弹的爆炸声!

    不到十分钟前,日军盛庄军需转运站的最高长官森昌行听到军火库处传来炮轰声,便从车站的大队部急匆匆赶往军火库。距离大门口不到百米时,他眼看着部队的宿舍被炸起火,也看到大门口的重机枪掩体和哨所被掀翻。出于职业军人对战场危机的敏感,他眼看着夹裹着火焰的硝烟向他扑面滚来,立即出于本能趴下了身子。待离他还远的气浪过后,森昌行足足呆愣了半分钟,直到他看到不知从何处突然而至的炮弹转移了方向,把军火库大院四个角的瞭望塔毫不吝啬地用齐射的四发炮弹一一给轰掉,这才大叫一声在传令官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浓烟和烈火处跑去。到了军火库院里,森昌行第一眼看去,就是宿舍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截截的断臂残肢浸泡在成洼成片的血泊里......

    声嘶力竭地喊着,步履艰难地挪着、走着,森昌行一边不住地捂着嘴咳嗽一边弯下腰拽扯着似乎还有点气儿的日兵们。在传令官的帮忙喊叫下,很快有五、六名日兵从附近躲炮的位置走了出来,然后又在他们的努力下,最终从血肉横陈的地面上唤起了十几个还有口气儿的官兵。

    大概地了解了一下守备小队被炸的前后经过,森昌行只能无奈地在心底里长叹了一声。这时他又听到几百米外车站大队部的位置响起了炮声,急忙跑出了大院用望远镜向那边看去,烟火中他只看到十几个军官摸样的属下在炮火中东倒西歪!

    “八嘎!这些蠢货怎么会主动跑出来列队挨炸?”森昌行根本想不到这是他的大尉执行官擅自主张,准备纠集一些官兵前来军火库助阵的原因。客观来讲,大尉执行官的主动组织兵力和军火库高桥小队长的迅速集合部队非但没有错,反而都显示出了一名优秀基层军官的素质和能力。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中国军队竟然把火炮支到他们的鼻子底下来轰炸有重兵把守的军事重地,更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抬头可见的车站水塔上,中国炮兵的观测员更是极为变态地从始至终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时仍在车站水塔顶端的孙连臣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身下视野所及的日军动向。刚才他指引炮中队轰炸日军大队部二层楼时,见到小楼从里到外火光翻滚、砖石四溅,里面的日军在依稀可闻的呼喊声中跌跌撞撞地跑动爬出,然后又被接续的烟火笼罩,便心满意足地在脸上挂满了笑容。

    他又把望远镜转向了身左侧隔着一排房舍的北侧街道,那下面刚刚跑过去他们的上司刘玉田以及三大队的战友。这时的突击小队已经运动在左下侧的建筑之下,所以在孙连臣等人的角度下是看不到他们身影的,因此他只好用双手掌围拢成圈遮住望远镜的边缘,顺着突击小队前行的方向一段一段地搜索、观察着,也就在他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而把视线转向军火库时,突然下面的街道尽头处响起了激烈的射击声!

    “不好!”孙连臣心里一紧,急忙把望远镜转向枪响处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枪声响的位置是个死角,就是刚才日军的两个巡逻小组跑步运动的线路也被宽窄不一的房檐遮挡,所以孙连臣三人从上而下的观察视角并不能完全涵盖。这个时候的他非常懊恼,也不由很愧疚地觉得自己非常失职——枪声响起的位置,肯定是突击小队和日军规模不大的小股部队不期而遇产生了交火,从短暂却猛烈的枪弹射击声里,能分辨出仅开了数枪的日军似乎并没坚持多长时间,但即使是寥寥的数枪,双方处于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内,如果给自己这边的战友造成了损伤,岂不是自己的失察之过?

    “你们俩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况,尤其是刘长官他们突击的路线上,一旦发现鬼子,立即告诉我。”孙连臣对于启发和欧香珍沉声吩咐道。

    好在街头的枪响没再延续,孙连臣在忐忑不安的心态下恢复了正常,然后提前顺着突击小队运动的线路一小段一小段地仔细辨认、反复观察,最终他的望远镜在余烟袅绕军火库大门口处定格。他发现这时正有大约二十几名日军官兵摇摇摆摆、跌跌撞撞从残破的军火库大院涌出,然后在大门附近迅速地搬抬起刚被炸散的沙包围成简易的工事。那挺九二式重机枪歪在一旁并没支起来,看来是刚才的炮击已将之炸坏,但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和两支掷弹筒却依稀可见,二十多个日兵分成三个部分在东面、南面和大门内侧的北面伏在仓促建起的简易掩体后严阵以待!

    “狗日的王八蛋!”孙连臣暗自骂了一句后对于启发下令:“传送参数,密2.83,方向12.2,高低+2,瞬间引信,四发急速射!”

    于启发得令后,手足并用爬到水塔顶端的西侧迅捷利落地挥动着小旗,仅仅几秒钟后,四枚迫击炮弹刺透苍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准确地落在了军火库大门口,又在日军刚刚匆忙建起的掩体中间炸起了一团团的火柱!

    刘玉田带领的突击小队刚刚在铁丝网下炸开一道口子,忽听离着他们仅一百米左右的军火库大门又响起了炮弹的爆炸声,众人们先是一愣,但马上精神一振都明白这是炮中队在为他们打掩护!刘玉田也是心中欣慰,暗自赞许着孙连臣对突击小队进攻日军军火库的时间和节奏掌握的非常准确,同时配合得也非常默契。他大声喊到:“快速冲到西墙角,然后跟随炮弹杀进鬼子的军火库!”说完他和梁大恭并肩拎着轻机枪向铁丝网的破口处跑去。

    斜向的六、七十米距离,刘玉田等21人仅用了十几秒的时间就跑到了西南处青砖院墙的脚下。刘玉田伸出左手向下一压,示意大家俯身隐蔽,自己探头向院墙的东侧看去。只见前面50多米处的位置烟火腾飞烈焰四溅,一颗颗炮弹炸开的同时还可见日军的躯体和沙包翻飞、落下!

    观察了一下刘玉田转过身向车站水塔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摆了一下手臂——他相信那上面的孙连臣等人能够看到这边处于开阔地段的突击小队,也能看到自己虽短暂却明显的注视和挥手,那么,他就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果然,三、四秒之后,四枚炮弹两枚在院内两枚在院外落地爆炸后,接续下来的就是突然的寂寂无声!

    “跟我冲!”刘玉田大喊一声,闪出身双手端枪边大步前进边对着仍燃烧起火的前方打出了点射,几乎同时,梁大恭站在刘玉田的右侧,其余19人呼啦一下散在两边。八名冲锋枪手前跑几步单腿跪地向前面任何的可疑之处打着点射,十一名背着炸药包的士兵端着步枪向前奔跑。

    炮轰停止后前面的沙包工事已成了废墟,森昌行原本组织人手在大门口阻挡突击小队的打算基本上落了空。众官兵们离着军火库的大门越来越近,也就在越过刘玉田、梁大恭的七八名士兵将要拐进大门口冲向里面的紧要关头,突然从正前方的东侧、偏东南以及军火库大院的里面又响起了日军三八步枪的射击。随着枪响,前冲的突击队士兵顿时就有几人中弹倒地,其中被迎面之敌打倒三人,拐向大门口的被打倒两人。

    “火力压制掩护,向里面冲!”刘玉田见状跪下一条腿抱起轻机枪对着枪响来处打过去一个长点射,同时三名冲锋枪手分左右跪在刘玉田的身边,快速地向东侧和东南方向射出了子弹。也是同时,梁大恭的轻机枪和两名冲锋枪手边射击边冲进了军火库大院,其余九名爆破手用步枪射击或扔出手榴弹,也一窝蜂般扑入军火库院里。

    森昌行在军火库大院纠集起了20多日军官兵的同时,就派出跟随的传令官跑步前往燃料库,还派了一名日兵前往粮库传令:让这两处的部队迅速摆脱小股中国军队的纠缠,火速前往军火库救急。原本燃料库方面有日兵32人,魏兰植三人抓住时机最先的偷袭干掉三人,阻击向北墙增援的日兵打倒四人,仨人被追躲在水渠后面拼死一战又消灭四人。

    北墙下提前埋伏在那里的王顺来八人在魏兰植等人开枪后的不久,也展开了袭击日军巡逻组的战斗。一开始还算顺利,在日军巡逻小队猝不及防的状态下他们的突然袭击将5名日军打倒,自己这边只付出了阵亡两人,轻伤两人的代价。但另一组日军巡逻小组闻声上来后,王顺来这边包括伤员在内仅剩了6人,日军是有备而来,所以刚才的偷袭现在就就变成了硬顶。打了没几枪后,燃料库派出两组支援的西侧一组5名日兵赶到之后,王顺来等六人面对10名日兵又是两面被围,最后坚持了不到5分钟便全部阵亡,同时他们也带走了5个日军士兵的生命。

    魏兰植三人在燃料库南侧久不见王顺来八人过来汇合,反而一直听那边枪声不断并越来越凶,心里就压着块大石头般的阴影......但无论如何,三大队八中队的仅仅11个人在盛庄奉命打响了第一枪,在南北两地牵制了燃料库的日军兵力,仅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以牺牲八人的代价共计打死打伤日军19人,占燃料库之敌的一半还多。

    燃料库仅有的32日兵只剩下了13人能参加战斗,接到了森昌行第二次强令增援后,留下了5人看家只能派出7人前往,但一出门还是让魏兰植三人咬住不放。这七名日兵在增援军火库的途中让王明江的步枪和李宝亮的轻机枪在后面不断地射击,又有两名被打死两人被打伤。

    魏兰植的冲锋枪有时候够不上距离,但他在牵制的过程中冷静地观察、果断地下令,让手下的两名士兵该隐蔽时隐蔽,该射击时射击,该追击时追击。就这样几乎是他们仨人追着打,将仅剩的包括两个伤兵在内的5名日兵一直赶了军火库的大门附近。看到了军火库大门口处的危机,5名日兵的两个伤兵做出牺牲,咬着牙抵抗着魏兰植仨人的追击,在被打死之前终于给前面的三个战友创造了一个机会,使之对着前面仅仅六十多米远进攻军火库的中国军队射出了子弹!

    粮库方面最早和日军巡逻小组交火的田学宝等人在伤亡五人放倒同样数量的日兵之后,又与前来增援的日军纠缠在一起展开了激战。

    盛庄的粮库位于军火库的东南方向,挨着很近,直线距离只有200多米。刚开始日军的一个巡逻小组失去战斗力后,增援的日兵因为离得近,所以一窝蜂般冲出来十好几个人,反观田学宝这边能战斗的只剩下6个人。由于交火战场距离粮库大门口很近,所以粮库门口的日军哨位有一挺轻机枪压制得让田学宝他们抬不起头来。紧接着靠近的日军又用两具掷弹筒射来榴弹,顿时就让这边厚密的杂草稞子燃烧起来并冒起滚滚的浓烟。

    时值深秋,正是刮西北风的季节,风力不大,烟火却向东南方向蔓延,正好遮挡住了位于东南下风口日军部队的视线!趁此机会,田学宝下令撤退,他们搀扶着两名伤员想和日军拉开距离。日军见自己一时马虎打着了附近的草地顿时慌乱了起来——虽然粮库有高高的院墙能挡住火焰,但如果突然起了大风,是能把火头卷进院子里的!

    盛庄的所有仓库都怕起火,本来近日是要准备人手清除这几座大型库房四周荒草的,可偏偏很早之前就全力以赴地忙于清剿战前准备,谁也想不到这个疏忽竟在节骨眼上出了漏子!于是,急促的哨子声在日军一个曹长的嘴里响了起来,他对着转身看向他的众日兵们大喊了几句话,就见这些士兵转身冲向了大门口处,不一会儿就见六个人推出了两辆小型救火车,后面还有几人边跑边铺设着帆布接水管。

    九中队的六人背着烟火跑出了一段后,发现后面既没有日军来追也没有打来子弹,气喘吁吁的田学宝忍不住回头看去,好一会才透过漂移的烟雾和迷蒙的氤氲发现,刚才向他们打枪射弹的日军正急匆匆地向回跑。田学宝大声喊着让大家停步歇息,这六人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了一会儿,然后都好奇着站起了身向粮库大门口望去,正好看见日兵们推着给水车抱着帆布袋跑出来,皆不由地面面相觑。

    “那是救火的给水车,我当兵前在抚顺见过。”田学宝笑道:“小鬼子的掷弹筒只打过来两发,就引着了荒草,幸亏我们处于上风头,也幸亏鬼子只打过来两发,否则我们六个就得全交待在那快儿!”

    “田长官,现在鬼子忙于救火,不正是咱们偷袭的好机会?不打他一下?”一个瘦高的士兵问田学宝,他是个机枪手,刚才左肩膀被日军击穿,看着自己的轻机枪在副手的手里拎着,心里面觉得空落落地建议到。

    “曹大个子的想法很好,机会难得,可现在不行。”田学宝道:“我们只有六个人,子弹也不多了。这一块儿的地形和地物真他妈的别扭,荒草太高了,藏人是不错,但是想射击或投弹就得站起来或半跪着才能看到目标,干掉鬼子的同时也让我们暴露在他们的枪口上,刚才的几个弟兄不都是这样被鬼子打死的么?

    现在鬼子人多,即使在救火,还有最少5个人和那挺轻机枪戒备着。都好好歇歇,重新包扎一下伤口,我们的任务是刘长官他们进攻军火库时牵制住粮库的鬼子,所以现在只能远远地盯着,不能靠得太近挨打,一会儿突击小队进攻了,这边的鬼子不动那我们也不动,如果他们连火都不救去增援军火库,那我们豁出命来也要顶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