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回 说开误会增深爱 混入巢穴探内情（2）
向秋光和魏有期顺利地报上了名，和另外两个应聘者一起，跟着替鬼子骗人的汉奸余三儿来到元宝峪金矿。
离金矿大门老远，在铁丝网边上站岗的鬼子就端起枪，大声问：“什么地干活？”
余三儿摘下礼帽，露出大分头，点头哈腰地说：“太君，是我，我是余三儿。”
余三儿隔三岔五就来给元宝峪金矿送劳工，守卫金矿的鬼子对他都很熟悉。哨兵认出了他，收起枪，余三儿带着向秋光等人走到铁丝网边上。
哨兵皱着眉头问余三儿：“怎么只有四个人，太少啦。”
余三儿躬着身子说：“太君，现在农活儿还没忙完，招工大大地难。过几天农活儿忙完了，就可以多多地招人了。”
哨兵打开铁丝网的大门，放余三儿等人进去。
到了金矿大门外，哨兵先对向秋光等四人搜身，向秋光带来准备用于跟成古今联系用的半片破镜子，被哨兵搜了出来。
哨兵拿着镜子，瞪着向秋光，问：“这个，什么地干活？”
向秋光哈了一下腰，用手掌刮着自己的脸，笑着说：“刮胡子地干活。”
哨兵摇摇头：“中国人，爱美地没有。”
“中国人爱美地没有，为皇军效劳的中国人，爱美地有。”向秋光说。
哨兵听完这话乐了：“哟嘻，为皇军效劳，爱美大大地。你地说话地很好。”说着，把镜子还给向秋光，拍了拍大门，冲里面叫道：“把门打开。”
沉重的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余三儿带着向秋光等人钻进大门。
来到金矿办公室，余三儿把向秋光等人交给负责招工的厂长助理。厂长助理给了余三儿几块大洋，余三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厂长助理把向秋光四人分在两个班里，向秋光和魏有期主动要求排在夜班，这样白天他们可以在井上活动。
每班矿工分成六个组，每组有四十来人，由比较有经验的矿工担任组长。
在井下工作时，每个组由两个鬼子兵负责监视，还有一个鬼子负责看守炸药库，总共是一个班的鬼子。
井下还会有日本技术人员和工头不定时地巡视，这些人加起来不过三五个。
也就是说，井下所有的日本人加在一起，不到二十个人，而且分散在不同的巷道里。
厂长助理把向秋光和魏有期带到一群正在靠着墙晒太阳的矿工面前，对一个壮年大汉说：“秋，这个人归你。”
他扭头对向秋光说：“他的，一组的组长秋的干活，你的归他管。”
他带着魏有期走到另一群人面前，对一个络腮胡子说：“冯，这个人归你。”又对魏有期说：“他的，二组的组长冯的干活，你的归他管。”
说完，厂长助理转身回了办公室。
向秋光凑到壮年大汉跟前，蹲在地上，赔着笑说：“组长好，你是姓裘吗？”
“我不姓裘，我姓秋，秋天的秋。草到了秋天就快要死了。”壮年大汉懒洋洋地说了这两句话，接着问：“小子，叫什么名字。”
向秋光自我介绍道：“回秋组长的话，我叫向秋光，也是秋天的秋，方向的……”
“呸，没一个好名字，都是快要死的兆头。”没等向秋光说完，大汉就懊丧地打断他。
向秋光不解地问：“秋组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一口一个秋组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什么官儿呢。我叫秋无际，你叫我老秋就行了。”秋无际用嘲讽的口气问：“我说小向，你也是冲着一天三顿大白馒头、一个月十块大洋来的吧？”
向秋光装作很向往的样子：“当然了，大白馒头谁不想吃，白花花的大洋谁不想要？”
秋无际冷笑道：“哼，想得到美，还大白馒头、白花花的大洋，自从我进了这儿，还没见过白的东西，这里边只有两种色，灰的和黑的。”
“老秋，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灰的、黑的？”向秋光问。
秋无际说：“灰的是石头，黑的是窝头。”
“不是白、白馒头吗，怎么成了黑窝头？”向秋光假装惊讶地问。
“白馒头倒是有，都是日本人吃的，咱们连看都看不见。”
“那、那一个月十块大洋有吗？”
“有，有个屁。”秋无际说：“大洋没有，大石头倒多的是，想要随便拿。”
向秋光假装恍然大悟：“这么说是那个姓余的骗了我们？”
“你才明白呀，太晚啦。”
“那不行，我不干了，我走。”
“走？往哪儿走？”秋无际说：“进到这里面的人只有一种走法，就是躺着出去。你看看那炮楼、那高墙、墙上的电网、炮楼上的日本兵，还有院子里那两条日本大狼狗，没等你走到大门口，你就死了八回了。
“认倒霉吧，老老实实地待着，能活一算一天。我进来两年多了，眼睁睁看着死的就有上百人，我算是够命大的了，这里头还没有几个能活过三年的人呢，我恐怕也就是三五个月的事了。”
向秋光试探着问：“那就从来没人跑出去过吗？”
“跑倒是有人跑过，从来没人跑出去过。”秋无际说：“想逃跑的人被抓回来，会被绑在木桩上，让那两条狼狗活活咬死。”
向秋光压低声音问：“地上跑不了，你们就没想过从地下跑吗？”
“呵呵，你小子还挺有歪注意的，从来没下过井的人也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秋无际苦笑了两声，夸了向秋光一句，突然换了一种口气，挖苦道：
“就你能？这里头这么多人，每天在井下待着，难道就想不出来从井下跑的办法？一听这话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外行。
“实话告诉你，大山底下不是哪儿都有金子，含金的石头就像人的经脉一样是一条一条的，叫矿脉。
“巷道都是顺着矿脉挖的，人们最早发现矿脉的地方，都是比较浅的地方，所以巷道越挖越深，你往哪儿跑？兴许能通到地狱。”
顿了一下，秋无际接着说：“除非是别的地方也在挖巷道，凑巧挖通了。不过你知道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吗？你闭着眼睛，随便往天上扔一块石头，凑巧就打下来一只鸟，这种可能性比那个还大。”
“那咱们不能偷偷地挖一条往上走的洞吗？”向秋光试探着问。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秋无际说：“每个组都有两个日本兵端着枪看着，还有工头来回巡视，哪有时间挖往上走的巷道？”
向秋光笑笑，说：“说不定咱们运气比较好，真就能跟别的巷道挖通。不管可能性有多小，只要有可能性就比没有强。一个人扔石头打不着鸟，要是几百个人一块扔，打中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呵呵……”秋无际又笑了，这次不是苦笑，而是高兴的笑，只不过笑得有点无奈：“行，你小子是个人物，与众不同，不像以前进来的人，听说出不去了就又哭又叫。就冲你这个乐观劲儿，我喜欢你，你就跟在我身边干吧，有什么不懂的事就问我。”
“欸。”向秋光答应一声，马上就有了问题：“老秋，挖那些有金子的石头，是不是用镐头一点一点地刨？”
“以前是，日本来了就不是了。”秋无际还真是挺有耐心，认真地解释道：“那么干效率太低了，日本人是用炸药炸。
“先是由他们的工程师找到矿脉，然后打眼儿，在里面装上炸药，一点火，‘嘭’一家伙，就炸下一大堆石头来。
“咱们的事就是把炸下来的石头运上来，含金的石头送进那边那个大房子，里面有机器，把石头粉碎以后提炼里面的金子。
‘不含金的石头叫矿渣，倒在这边那个碎石堆上，堆得多了日本人就用汽车拉走。”
向秋光点点头：“噢，原来是这样呀。炸那么多石头，得用多少炸药哇，咱们做鞭炮用的炸药恐怕没那么大的威力。”
“那当然。”秋无际介绍说：“开矿用的不是那种黑色炸药，是黄色的，学名叫TNT炸药。那家伙老厉害了，一点点就能炸开一大块石头。
“不过炸那么多矿石确实得用很多炸药，日本人过一段时间就送一趟，都存在井下的炸药库里。我估摸着这几天又该送炸药来了。”
向秋光问：“老秋，一个班分成几个组哇？”
“六个，每个组负责一条矿洞。咱们是一组，咱们负责的矿洞离井口最近，你小子真是挺有运气的，说不定还真是个福星。”
“老秋，那咱们是不是没机会跟别的组打交道？”
秋无际说：“怎么没有？现在你要想跟你那位同伴说话就可以过去，日本人不管。咱们一个班的人都住在一起，在房子里也可以说话。
“就算是在井下，只要日本人看不见，去别的矿洞串串门儿也没关系。只不过，谁会闲着没事到处瞎遛达。”
“那跟别的班的人有机会打交道吗？”
“怎么，别的班也有你认识的人？”
“算是有吧，我们这回一共来了四个人，另外两个分到了别的班。虽说以前不认识，可既然是一起来的，在一块儿也待了两天，现在就算认识了，没事一块儿说说闲话儿呗。”
“噢，是这么回事呀。”秋无际说：“所有的人分成三个班，每个班干八个钟头，加上上下井的时间，怎么也得九个钟头。
“早班是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干活儿，中班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咱们是晚班，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
“现在是中班干活儿的时间，早班的人正在睡觉，那两个人应该分在早班了，他们还没睡觉的时候或者睡醒以后，你可以去他们的房子里。”
“我知道了。老秋，你刚才说每个组有两个日本兵看着，那就是说井下总共有十二个日本兵，是吗？”
“十三个，整整一个班，还有一个日本兵负责看炸药库。”
“除了这一个班的日本兵外，井下还有日本人吗？”
“有哇，还有工头和技术员。”
“有多少人？”
“有两个工头，技术人员不一定，有时候下井，有时候不下，一般也是两个。”
“工头手里有枪吗？”
“没有，但是有鞭子。他要是看着谁不顺眼，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鞭子。”
“他们也是八个钟头一班吗？”
“不，他们四个钟头换一班。”
可能是向秋光的问题太多了，秋无际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小向，你原来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