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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隙生分道

    出了庄,高现成且走且回首,回望李庄,悲戚溢于颜色。

    三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两日后的黄昏望到了济南城高大的城楼。城外散布着一簇簇衣衫褴褛的人群,或立或坐或卧,横七竖八、袒腹露脐、姿态万千。

    步入其中,难闻之气扑鼻而至,混杂了**的食物、汗腋、屎尿、草药的味道,令人恶心欲呕。

    城门已闭,今夜进不了城。三人快速穿行,到达上风口停下。

    高现成席地而坐,摸出粗饼分与沈曲,叹道:“连日辛苦了沈兄,若无沈兄相助,高某父子到不了济南城,高某在此谢过。”

    高现成一揖,又道:“明日一早入城,今夜便在此将就一宿。”

    沈曲谦逊地接过饼,一口咬下,纳闷高现成怎么改呼沈兄?

    只听高现成继续道:“想到就要分手,高某也很是不舍,高某投奔的亲戚小门小户,只能屈就耽误了沈兄的前程。以沈兄这般高人之能,明日进城去寻那权贵富户,定能谋个好差事。”

    沈曲一怔,张大了嘴忘了咀嚼:“高现成要弃他而去,一到济南就过河拆桥?高人?我算什么高人?”

    他突地想到,瞬间明白:那夜他先是大发神威杀了花白脸,后被强人乱刀砍倒,次日醒来活蹦乱跳,一切太不可思议,一定让高现成误会了,以为他身怀绝技却有意隐瞒。高现成是在怨恨他眼见崔氏母子惨死,见死不救。

    怪不得、怪不得,此刻细想,高现成数番厉训导高远峰,哪是在教导儿子,纯粹是说与他听的。

    冤枉呀冤枉,沈曲自身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厉害,那时他丧失理智,一心只想杀了花白脸,事后记起此景也是莫名其妙;一夜之间死而复生匪夷所思,更加说不清楚。他想要解释,必须解释。

    高现成掏出一块碎银放入沈曲之手,那是离开李庄沈曲归还给他的,他毅然决然道:“高某另寻歇处,就此别过,告辞。”

    说完,他一立而起,拉着高远峰就走。

    高远峰茫然道:“爹爹,沈叔……”

    高现成斥道:“休得多言。”

    沈曲急道:“高兄有所误会,且听我解释。”

    高现成也不回头,沉声道:“事已到此,沈兄勿送。”

    沈曲提步追赶,几番拉住高现成,都被高现成一一甩脱。

    沈曲横身一拦,高现成作色道:“请沈英雄自重,你我本非同路人,纠缠下去也是无益,让开。”

    那一声”沈英雄“如锤重击在胸,高现成态度坚决,沈曲呐呐敛手退开。高现成看也不看他,快步离去。

    高远峰回首相望,欲言又止,终是未敢发声。

    高现成去得决绝,沈曲木立当场,默然凝视。

    高现成话语说绝,他无比难过。初至大明,幸遇高现成一家,那崔氏朴实善良,食物短缺也不吝给予,高现成更非绝情薄义之人,只是骤失妻儿,巨大打击,性情生变,才致想法偏激,误解了沈曲。

    可是据实解释,高现成会信?沈曲扪心自问,自身换作高现成,那是多半不信的,误会只怕永远也解释不清。

    他心乱如麻,良久,无奈而颓废地回了先前就坐之地。

    明日起孤身上路,他应当何去何从,进城么?既然来了,且入城瞧瞧,或许寻个活计,解决吃住大计,在大明朝活下去。

    碎银揣兜,双手环抱,就地倒卧,眺望天际,明月如玉,看来明日天气睛朗。

    情绪渐平,耳中不时传入他人之语。四周多是逃难者、流浪客、乞丐之流,谈论的不是讨到了何物,便是城内谁家又有红白之事好上门混顿吃喝,再者一些偷鸡摸狗的事。他听着无趣,闭眼就欲睡去。

    “听说明早小娘子派人来施粥?”一苍老之声传入耳中。

    “嗯,听说了,粥场就设在东面那块空地。”另一苍老之声应道。

    “太好了,小娘子真是大大的善人,常常派人周济我们这群苦哈哈,不但粥管饱,还有干饼领,明日早些去。”

    “五更就起,早早候去。”

    沈曲翻个了身,往声音来处看去,瞧出说话者是两个上了年纪、瘦骨伶仃的老人。

    高现成所给烙饼已经咽下,身上仅有一块碎银,可得省着花。

    “明日何不也去讨碗粥喝,早饭解决了,再领到干饼,岂不中饭也有了着落。”他心想着。

    他深深叹气:越来越没志气,净想着占小便宜,粥饼也要贪图。或许后世那老叫兽老砖家贾老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只有低级人性的人。一思至此,若能穿越回去,他一定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听贾老讲课,再也不起哄抬杠了。

    无论当下多么严厉地反省、批判自我,他仍旧决定明日一早赶去领粥,不能饿个自个,多日食不果腹的,小肚腩早已瘪了下去。

    自怨自艾着不知何时睡去,突然一“醒”,“魂”入奇异之境。

    他细细瞧来:悬浮在空,并非目睹亲见,而是模糊地感知到了自身内腑,身外之物却是一无所见。

    异境逝去,醒来身凉,天色灰蒙,望向那两位老者躺卧之处,人已不见。

    他一骨碌爬起,朝东望去,天黑看不真切,听声,那方动静不少。

    他不敢耽搁,直奔东面空地,空地上果然来了不少人,自觉地排成队列。四面脚步迭起,又有不少人跑来,不断充实壮大着队列,等到到齐了怕不有上千人。

    沈曲赶紧挤入,刚站稳,一人“唰”的**身前。

    来人拍打着胸口,喘道:“还好、还好,幸亏跑得快,不然又得拉后了。”

    沈曲不悦地瞅去,见那人是五十来岁的大娘,又黑又瘦,一身衣服破破烂烂。

    他本想指责几句,见对方上了年纪,便翻了翻白眼。

    那大娘撇嘴还了一记白眼,嘀咕道:“有手有脚年轻轻地也跑来要饭,不害臊。”

    沈曲听得清楚,直接来了气:“没说你插队,倒数落上我了,这里年轻体壮的多了去,就旁边那位,二十出头的还领着两胖小了呢。“

    “别当老子好欺负。“他撩起袖口,双手叉腰,摆出吵架的姿势,有心数落那大娘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