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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难以想象

    在等待灵蛇的这段时间,内庐大厅的气氛除了两个女人以外,剩下的就是诡谲尴尬,云从龙很想先开口问候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得以缓和气氛的话题。

    一般最常用到的“最近好吗?”,在布依人身上肯定完全不适用,云从龙可以想象,这些年她不但过得不好,而且还是极为糟糕。

    要是一开口便直接问候乌赤金的现况,又显得太过无礼,毕竟此刻布依人就在眼前,岂有不先关心眼前的人,反而先去关心另一个人,而且那一个人还是眼前这个人的心上人。

    此时云从龙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打破沉默,说道:“今天的天气真热,九公主吃过饭了吗?”

    话还没说完,云从龙便因为自己的话而无比难堪,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愚蠢的开场白,竟然会是出于自己之口,但是除了这句话,云从龙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哪知布依人并未理会云从龙的那句问候,倒不是她有意的无礼忽略,而是她压根就没听到那句话,她心里一直想着如果云从龙问起“这些日子好吗?”,或是“乌赤金现在过得怎样?”,她该怎么回答呢?

    布依人于是脱口而出的说道:“我过的挺好的,是真的挺好的,大哥也过得很好,越来越好。”

    布依人的这番答非所问,虽然化解了云从龙的难堪,却也让云从龙如坠五里雾中,过去她所认识的布依人,虽然不至于口无遮拦,却一向快人快语,此时的布依人完全不复过去的风格,这也让云从龙心里多了几分疑虑。

    云从龙只能占且说道:“那就好,大家都一直挂心着你们。”

    这时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的迅速传来,正是灵蛇山主知悉布依人来到天问阁,便立刻赶了过来,心里想着既然布依人都现身了,下一个应该就是乌赤金。

    就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前,云从龙与灵蛇还处于入夜后便将离开流水黑市的准备,因为短期内洛小园与水映月都会待在北境,因此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流水黑市。

    除了洛小园自己希望能到北境沙漠去寻找自己的族人,灵蛇与云从龙也认为这是洛小园该有的担当,不论洛小园是否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巫女之子,但是身为奔火族的后人,他便应该肩负起与族人共存亡的使命。

    再加上不久前突然出现的狼雄一行人,他们不但将洛小园的身世巨细靡遗的说出,同时还带来奔火族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比起东牙山或东牙国,现在的奔火族更是处于生死存亡之秋。

    因此,灵蛇与云从龙都知道,洛小园这一趟路,或许不会只是单纯的寻亲之旅,更会是条漫长的复仇之路。

    所以云从龙原本订定的所有计划或将占时延后,起初她本想借着那场婚礼让乌赤金重现江湖,接着再趁胜追击打乱赤烟七子的布局,现在正是吹起反攻号角的最佳时刻。

    但是洛小园是这个计划的主心骨,他将在其中扛起乌赤金这个关键角色,少了洛小园,就等同少了原本乌赤金该有的神鬼手段,这样的计划自然也就无法牵动赤烟七子的节奏。

    既然短期内洛小园将在北境与自己的族人并肩作战,所幸能让传说中的乌赤金再次神隐,也能让赤烟七子好不容易重新找回的目标,再次如海里捞月般的扑空。

    云从龙从这段时间赤烟七子的反应可以得知,只要他们认为乌赤金还活着,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他们只能继续陷入过去五年那样的困局,尽管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却也是眼下最好的权宜之计。

    除此之外,接下来神探霍西亭将代表星月国主到七色国主持赈济大局,这将是霍西亭与柳五趁机发展自己势力的关键时刻。

    霍西亭与柳五是云从龙身边最忠实的盟友,不但多次一起同生共死,彼此间更有相同的理念与情怀,壮大他们,当然就是壮大自己,云从龙必须想办法让这两位伙伴既有能力自保,更能够强大到对抗赤烟七子。

    于此同时,灵蛇也已经离开东牙山五年之久,若再加上当时在清风书斋的三年,他已经足足八年不曾涉入东牙山的一草一木,现在也该是回去的时候。

    他必须让四大山头都知道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但是赤烟七子这个敌人对所带来的威胁,还有东牙山在不自觉中对赤烟国及牙狼人所造成的伤害,无论如何,东牙山都必须在这些事情上有所承担。

    既然云从龙、灵蛇、洛小园、水映月这些人都离开了流水黑市与天问阁,这个地方或将再度回到过去五年的那段宁静岁月,现在却因为布依人的意外到来,只怕流水黑市与天问阁将无法避免的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灵蛇一走进内庐大厅,看着眼前一身玄黑的布依人,疼惜地说着:“孩子,这些年妳受苦了。”

    尽管灵蛇并不像云从龙能仅凭推理与想象,便可十之八九的揣摩出布依人这五年来的心路历程,但是他还是能理解如果此刻布依人还活在世上,一定是因为乌赤金的关系才不得不销声匿迹五年之久,那非得承受各种身心煎熬不可。

    对于布依人这么一个出身尊贵,娇生惯养的富贵人家,要她过上不见天日的日子,而且就是一过五年,其间的委曲与辛苦可想而知。

    而灵蛇的这一声“受苦了”,更是彻底击溃了布依人这五年来的心防。

    过去五年布依人经历了重伤、毁容、有家归不得的连般挫折,更重要的是她得独自面对一个不管是身体或是心灵都面临支离破碎的乌赤金,这些不为人知的苦楚,布依人只能独自一人吞下,就连身边的高冷峻,也一直以为九公主正沉溺在得以守护乌赤金身旁的喜悦中,丝毫不曾察觉她所承受的压力。

    灵蛇看着泪如雨下的布依人,心疼不已的说道:“没事了,回来就好,不管有什么委曲,这里有我们呢!”

    云从龙这时靠上前去,轻轻抚摸着布依人的手,说道:“师父说得对,回来就好,不管有什么委曲,这里有我们呢!”

    虽说灵蛇与云从龙的这般安慰,着实令布依人感到温暖,但是布依人知道自己此行并不是来找寻安慰的,她不敢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温暖太久,毕竟布依人现在的身份是个战士,而且是乌赤金身边唯一的战友,她必须坚强到足以成为乌赤金的依靠。

    眼下她的任务是正式代替乌赤金来传递信息,除了要让云从龙等人知道乌赤金还活着,更是要让赤烟七子,让天底下都知道,真正的乌赤金,过去那个令人闻风色变的乌赤金,现在已经浴火重生了。

    布依人稍事舒缓自己激动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先是问道:“小月跟小园呢?他们不在吗?”

    在乌赤金对众人的嘱咐里,还包括着对洛小园与水映月的交待,她得先确认所有人都在场才是。

    云从龙回应说道:“他们都去了北境,小园去处理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私事,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这件事说来话长,先听完妳的事,我再跟妳说说小园的事。”

    云从龙所谓的“先听完妳的事”,真正的意思是“先听完乌赤金的事”,“跟妳说说小园的事”,真正的意思是“跟乌赤金说说小园的事”,只是此刻布依人还没提到乌赤金,云从龙也无法得知乌赤金的现状,只好占时先这么说着。

    布依人于是说道:“他们去了北境?所以狼雄大哥已经来找过你们了?”

    云从龙摇头说道:“小园他们在狼雄来到天问阁之前,就已经出发去了北境,狼雄他们晚了两天才到,所以我马上让狼雄赶紧回北境去跟小园他们会和。

    妳怎么会知道狼雄这个人?难道让狼雄来找我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妳?”

    布依人同样摇头说道:“让狼雄大哥来找妳的是乌大哥,不是我。他说,得让小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能为了东牙山却耽误了小园自己的本分。”

    终于从布依人口中说出乌赤金这个人了,灵蛇与云从龙于是也松了一口气,至少,乌赤金此刻仍是确确实实的活着。

    灵蛇还是先开了口,他知道云从龙不方便直接向布依人打探乌赤金的消息。

    “乌赤金还好吧,他怎么没跟妳一起回来?”灵蛇问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无论如何,这里有灵蛇、有云从龙、有水映月,这里是乌赤金的家,乌赤金才是应该回这里的那个人,只有布依人跟着乌赤金回来的道理,哪有乌赤金跟着布依人回来这么一说。

    “乌大哥他不能回来,乌大哥的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人盯着他看,这次若不是鬼使神差已经盯上了乌大哥,甚至还跟东牙军的毕虎大哥与堂前燕大哥交上了手,乌大哥也不会让我来跟大家报平安。”布依人小心翼翼的说着。

    “他现在躲在哪里?我们这里有很安全的地方,他不用担心被赤烟七子发现。”灵蛇担心的说道。

    “乌大哥从来都不担心他被赤烟七子发现,他是担心因而牵连到你们。乌大哥说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彻底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就可以继续他原本还没完成的任务。”布依人继续说着。

    “什么是他还没完成的任务?”灵蛇不解的问着。

    “乌大哥说他必须待在最危险的地方,让敌人随时都看得到他,这才能带给敌人最大的威胁,赤烟七子忌惮的乌赤金,就是这样的乌赤金,才是大家所需要的乌赤金。

    如果他像之前一样,必须经常闪避敌人的追杀,必须用尽心思藏在敌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乌赤金根本就不是乌赤金。”布依人接着说道。

    灵蛇对乌赤金这般说法似懂非懂,他能理解乌赤金本来就是个勇于面对敌人的战士,但是他无法理解乌赤金为什么非要让敌人随时都看得到他。

    灵蛇或许没那么了解乌赤金的想法,但是云从龙理解。云从龙知道乌赤金希望赤烟七子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自己身上,让赤烟七子满脑子只能想着如何对付眼前这个难搞的乌赤金,进而忽略乌赤金身后的其他人。

    这么一来,其他人就可以躲在暗处给与赤烟七子痛击,这里所谓的其他人,尤其指的是洛小园与水映月。

    “乌大哥希望我们怎么配合他?”云从龙直截了当的问着。

    布依人听到云从龙直接问出这话,心里不禁暗自感叹,最了解乌赤金的人,果然还是云从龙,仅凭刚刚那几句话,就知道接下来该思考如何配合乌赤金。

    “乌大哥当时听说了云老板举办婚礼的事,就知道云老板心里头的打算,也知道云老板希望小园去扮演的角色。

    所以他特别交代我要告诉云老板,接下来,就让小园接替乌大哥以前的角色,就是让小园隐藏到赤烟七子身边,一边挖根刨底,一边扇风点火,想办法让赤烟七子自乱阵脚。

    只要有乌大哥始终在赤烟七子眼前阴魂不散,他们就不会对小园有所怀疑,他们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乌大哥做的。

    这么一来,就可以有效地掩护小园,让小园不至于被轻易发现,就能让小园更有充分的发挥空间。

    只要小园能打乱赤烟七子的阵脚,致命一击的事就交给乌大哥来负责。”

    这一连串的计划说出来,云从龙完全相信这是出自乌赤金的手笔,当年的乌赤金便是因为只有自己只身一人,所以无法做到既能在敌人面前时刻给予对方压力,又可以在躲在敌人背后,伺机搅乱敌人阵脚。

    此刻有了洛小园可以一搭一唱,两者都可以发挥出比以前更为强大的力量,这才是乌赤金始终看重洛小园的原因。

    灵蛇接着又问道:“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乌赤金哪有这个能耐?姑且不说鬼使神差那些人,就拿蓝衣军来说,乌赤金也完全没他们的办法。

    现在乌赤金的身边,除了妳之外,还有谁能帮他?”

    所幸灵蛇与云从龙现在所问的问题,布依人事先早与乌赤金讨论过,所以大致还能应付自如,不至于需要临机应变。

    “东牙军!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直都跟东牙军在一起。”布依人完全按照乌赤金的交待说着。

    “跟东牙军在一起?那就好,有他们的帮忙,至少乌赤金的安全一时无虞,真要跟赤烟七子动手,他们也完全没有问题。”灵蛇松了一口气的说道。

    灵蛇的回答,自然不出乌赤金所料,但是云从龙可不是灵蛇,她的心思更不是乌赤金轻轻松松就能拿捏得住。

    因为乌赤金对云从龙的挂念,并不像云从龙对乌赤金的那般情意缱绻,所以乌赤金无法同理云从龙的立场,更猜想不到云从龙此刻可能的想法。

    所以乌赤金能猜得到灵蛇会担心接下来的乌赤金该怎么办,毕竟已经知道此刻的乌赤金安全无虞,当然不会在意过去五年的乌赤金过得怎么样,但是这个想法只适用在灵蛇身上。

    对云从龙来说,未来的乌赤金会怎么做,就算乌赤金想不出来,云从龙也能帮他解决,云从龙在意的是过去这五年乌赤金是怎么过的,她必须找出这五年乌赤金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理由。

    而乌赤金自以为滴水不漏的答案,却意外泄露了他想掩盖的事实,云从龙只凭布依人的一句话,就完全洞悉这五年来乌赤金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的伤都好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五年前他在五圣教总坛所受的伤。”云从龙开门见山的对布依人问着。

    云从龙很清楚乌赤金的个性,他连洛小园、水映月、甚至是自己都不愿意拖累,又怎么会去拖累东牙军呢?

    乌赤金一向视东牙军为东牙国最后的屏障,若不是无计可施,又怎么会沦落到必须让东牙军暴露于危险之中?

    乌赤金心知肚明只要自己跟东牙军牵扯一起,赤烟七子的目光自然就会扩及到东牙军身上,这次毕虎与堂前燕遭遇到鬼使神差,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此云从龙断定,乌赤金一定是受了重伤,不仅如此,这个伤一定让乌赤金完全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只有这样的乌赤金,才拒绝不了东牙军;同样的,东牙军也无法为了自己的安全,放任这样的乌赤金于不顾。

    云从龙更可以想象到,是怎样的伤,必须让乌赤金依托于东牙军的保护下,长达五年之久!

    现在乌赤金迎来重现江湖,尤其决定站在对抗赤烟七子的第一线,就表示他已经到了可以离开东牙军保护的地步,这当然意味着此刻的乌赤金已经摆脱了那些伤病。

    “乌大哥的伤…,乌大哥很好,没什么伤…,云老板多心了。”布依人猝不及防被问到乌赤金的伤势,只能支吾其词的勉强辩解着。

    “受伤?乌赤金受了什么伤?妳怎么知道他受了伤?”

    灵蛇对云从龙突如其来的提问感到不解,这段时间里,大家对乌赤金的下落都是一无所知,云从龙怎么突然就说乌赤金受了伤?

    “东牙军可是东牙国的命根子,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不惜连累东牙军,而且一连累就是五年之久?

    答案很简单,就是乌哥哥身受重伤,伤到无法拒绝东牙军的保护,伤到东牙军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无法置之不理。”云从龙斩钉截铁的说着。

    云从龙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乌赤金与东牙军的行事风格,灵蛇随即对布依人问道:“真是这样子吗?”

    布依人不敢直视灵蛇,她低下了头,用她那长长地睫毛挡住自己的双眸,不敢让灵蛇与云从龙从她眼里看出真相。

    云从龙这时轻声对布依人说道:“我们关心的不是真相,而是你们。只有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知道怎么关心你们。

    从刚刚看到妳的这一身打扮,我就知道妳想掩饰什么,现在可是仲夏时节,没有人会像你这身玄黑打扮。

    如果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妳是谁,轻丝薄纱都能轻易做到,更何况妳还戴了那么一顶斗笠,妳的目的不是要遮掩自己的长相,而是不让人看到你身上的疤痕,五圣教总坛那场大火给妳带来的疤痕。”

    布依人早就知道站在云从龙的面前,自己一定就像是一丝不挂,什么都掩盖不住,只是没想到一旦真实面对,那个感觉竟是如此残忍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