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晨曦渐亮,一眨眼,一轮完整的红日便跃出了山头,光芒四射,给山林、原野,给天地都铺上了一层红彤彤的色彩。
又一个汉帝国的早晨和往常一样,洋洋得意地来到了。
当一抹光辉洒在大堂门前,墙上的那十一条军纪的墨迹还很新鲜,寨中却还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以及它们是干什么用的,或者根本就不认得它们。
跑操之后,照例,轩然对那二十二个“士官”复习了昨日的训练内容,解散后各自洗漱。
但在早饭前,轩然又把他们集合起来,对着墙壁,高声朗读墙上那十一行文字,众人才终于知道上面写得是什么——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说话要和气,买卖要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这是十一句话纯粹用口语写得,很是浅显易懂,平常老百姓即便大字不识一个,听到别人读出来,也立刻就懂了。
场上,众人的脸色有些怪异,或抱怨道:“‘一切行动听指挥’还好理解,军令如山嘛,但这‘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啥意思?别忘了,咱们可是山贼啊,既是山贼,岂能把吃饭的‘业务’丢了?不拿(抢)百姓的,我们吃什么?”
“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还要赔偿,也还能理解。但这‘说话要和气’是什么鬼,这也要管?尼玛,这是要让我们做孙子么?”
“……”
却见轩然解开了墙上的一条绳子,一张苇席垂落下来,将那十一行文字遮住,对那二十二名军官道:“一个一个来,背得出来,进去吃饭,背不出来,饿死拉倒!”
大头兵们看到这一幕,顿时跌倒!随后又意识到他们却不在要求之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于是自顾自地排队打饭,然后坐在旁边,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
“谁先来?”轩然问道。
吴病胸有成竹道:“我先来。”
他出自半个将门世家,颇有学识,这几行文字简略易懂,哪里难得住他,昨晚他只复读了两遍,便能背诵默写下来了。
吴病之后是秦虎,再后是管亥和裴元绍。
杨智、赵信、孙仁三人,或许小时候也读过几天书,昨夜虽然听课常常开小差,但方才才读过一遍,又仗着年轻,瞬时记忆极好,也过关了。
轮到王石时,却支支吾吾,半天背不上来,被旁观的“吃瓜群众”一顿嘲笑,憋得脸红脖子粗。
他并不是唯一,除他之外,还有五六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中大部分甚至连墙上的字都认不全,照着读都读不出来,更别说只用昨晚几节课的功夫就完成背诵了。
十里挑一的军官都如此不堪,遑论寨中的士兵了。由此可见,轩然的创业团队素质堪忧,文盲率实在有些高得吓人。
无奈之下,轩然只得现场教学,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们读。
费了好半天,为了避免耽误训练,轩然开了恩,只要他们能够顺利地朗读一遍,便算过关了。
饭后稍息片刻,开始第二天的训练内容。
“昨日,我们进行的项目是集合、看齐、立定、坐下和停止间转法。虽然你们的表现远远没有达到我的标准,但由于时间关系,今天我还是决定教授新的内容——齐步走。”
言毕,他先自己演示了一遍,接着按照惯例,讲解了训练这一项目的必要性和兵法理论依据。
“兵之教令,分营居阵,有非令而进退者,加犯教之罪。前行者,前行教之;后行者,后行教之;左行者,左行教之;右行者,右行教之。”
“令之聚不得以散,散不得以聚,左不得以右,右不得以左。凡军中将士,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需按制而行!”
言毕,轩然再一次示范,一边说道:“看好了,起步走,先出左脚,摆右臂,再跟上右脚,摆左臂……”
这一日,轩然教得最是艰难,竟还有人不分左右,同手同脚着不下四五个,真是要了老命了!
分解动作做了无数遍,嘴皮也磨破了,气急之下又踢又骂,后面觉得他们皮太厚,或者对打骂已经产生了抗体,就罚俯卧撑、仰卧起坐、伏地挺身、蛙跳、跑圈……换着花样来!
旁边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又喊又跳,好不欢乐,而操场上的这二十二个“长官”却被虐得**,求死不能!
就这一个项目,就花费了轩然三天时间,才稍微整出点模样,大致掌握了动作要领,至于要他们走得整齐划一,没有一两个月,想都不要想。
但轩然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跑步走”又花费了两日。
当轩然看着两排军官,从紧急集合,向右向前看齐,立定,坐下,起立,向左向右向后转,齐步走,跑步走……最后整整齐齐地给自己行了个“捶胸”军礼时,他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做得还算不得整齐、标准,却足以令在场观礼的士兵们叹为观止了,皆惊叹于他们的脱胎换骨,行伍森严,令行禁止!
当然,也油然而然地对他们的主公佩服地五体投地。
“好,不错,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恭喜,你们合格了!”轩然的嗓子已然沙哑。
“报告!我们真的结束了么?”孙仁试探着大声请示道,他已经因为乱说话被罚怕了。
“是的,记住,明天清晨,准时上任,今晚好好休息吧,解散!”
“喔……欧……”
终于结束了煎熬,他们颓然软倒在地,有几个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天亮起床,第一天的训练就这样开始了,十四个什长,每人负责训练一个什,队长负责监督巡视。
随着一部分轻伤员伤愈,他们陆续被轩然补充进亲卫队,赵信、孙仁和林森荣升为什长,杨智这个亲兵队长才满编坐实。
轩然则端着杯热茶坐在大堂的台阶上,优哉游哉看着下面的一切。
场上的教官经过一夜的休息,一早起来就生龙活虎了。昨天的炼狱还历历在目,今天承受的人已经换了个个了,他们成为主宰。
于是,可劲地把这几日受的苦难返还给现在场上的人,那动作、眼神,那腔调也是把轩然学个十足。
在这次新兵训练中,果然最让人头疼的还是分清左右的问题。
什么办法都想了,比如在士兵们的右手臂和右腿上绑一根布条,搞得他们都条件反射地一听到左右两个字就会第一时间看看手臂和小腿。
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百样徒弟,场上各人又有各自的训练手段和特点。
其中,最有特色的就数赵信和孙仁这两个年轻小伙子了,看到有人犯错就学着轩然的样子,把自己的嘴凑到对方脸上,口水**:“你他娘的这是左脚么?你们是猪么?不,猪都比你们聪明,说了多少次了,练了这么多天了,连猪都学会了!”
“谁叫你动的?五十个俯卧撑!”
“一二一,一二一,一是左脚,一是左脚,一是左脚!你他娘的还不换过来?一二一,左右左……”
“我的天啊,我的祖宗啊,怎么有这么多同手同脚的呀,我求求你们啦,我给你们跪下了行不行!”殊不知,他自己也曾是同手同脚的祖宗。
“……”
到了晚上,轩然拿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是五百个常用字,他要在军中扫盲!
……
眨眼便到了三月中旬,清晨贴在西天的一轮望月渐渐变淡,接着又被山峦咬下一口,继而在东边的山冈上吐出来,此消彼长,日升月落。
队列训练已经略有小成了,然而只练队列难道就能炼成一支强军?
答案是否定的。
军中已经开始出现怨言了,最具代表性的是这一句:“打仗到底是要真刀真枪与敌人拼杀搏命的,队列走得再整齐有个鸟用。”
轩然这几日也没只顾着休闲和“看戏”,他把吴病、管亥、裴元绍等几个“武功”比较高强的叫来,经过几日几夜的奋斗,终于编出了一套简略却行之有效的武备训练教案。
鉴于此时,轩然的军中主要有三个兵种:刀盾兵、长矛兵和弓弩手,实行分别教学。
把刀盾的使用简化为几个招式,盾牌的使用主要为举、推、砸,配合刀的劈、撩和刺,除此之外还教授一套拳脚和刀法。
长矛兵只练一招,就是刺,分为原地突刺、跨步挺刺、跑步冲刺,刺的要点是快准狠,刺的部位为眼、口、颈(喉)、胸、腹五个部位。
弩手的训练相对比较简略,把步骤分解开,重点训练瞄准,即如何正确使用“望山”,把握好射击角度就可以了。
步弓手的训练就要艰难许多了,站姿、射姿、手法、眼法等细节都是难点,特别是臂力,不是几日功夫便能炼成的。
弓、弩却是互补的。
弩手训练较易,成军所需时间短;威力又大,蹶张弩射程达两百步。
但造价高昂,一把军弩两千至两万钱,且不易得,常常有价无市,朝廷禁止买卖,仅禁军和边军配置;而且射速较慢,弩射一矢,弓已发三矢。
弓箭的制作相对简单,成本低廉,一把仅五六百钱,但难在合格的弓箭手的训练,非经年累月不可,还要有一定的射箭基础和天赋。
管亥的射术不错,这一日,弓弩兵上午训练队列,下午便由他教习射术。
“射法有三,一曰器,二曰审,三曰正体。”
管亥举起手中的弓矢,说道:“器,即弓矢,凡射之前,若不调弓审矢,那么即便射术再强也无用。力强者用强弓,力弱者用弱弓,宁手强於弓,勿弓强於手。此其一。”
“其二,箭矢又视乎弓力之重轻,弓越强,则箭矢越短、越重,这是‘器’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反问道:“何谓‘审’?”
他自答道:“审,即审敌之远近,敌远、敌近,射术各有不同。今以箭靶为例,审得相距八十步内,开弓时需前手与肩齐平。”
说着,他把弓拉开,左手执弓在前,右手拉弦在后:“执弓之手便是前手,前手的位置很重要。”
管亥虚虚开弓,分别把前手对准自己不同的位置,给士兵们做示范,一边说道:“八十步内与肩齐,百步内与眼齐,百三十步内与眉齐,百六十步内与额发齐。”即目标射程越远,射击仰角越大。
“这是‘审‘了,何为‘正体’?”
“射虽在手,实本於身,身不正,射亦不正,最忌腆胸驼背,肩、肘、腰、腿,力应萃於一处。”
“首先,手务要平直,引满时用右眼观左手……”
与此同时,裴元绍和吴病、秦虎亦各在自教授手搏、刀剑、长兵的技巧和用法。
钱进突然跑过来对轩然道:“主公,快没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