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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六章 天下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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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句话其实不完全正确,真正说来,那种眼噙泪花一脸委屈露出叫花子似的可怜巴巴眼神的孩子更令人心疼。

    李素想要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尤其是李治身上的弱受气质还能给这种效果加分。

    受了委屈后卖萌卖惨,往往比打滚撒泼求抱抱更有效,更何况这个案子其实并不深,里面的内情总有明眼人穿过迷雾看个透彻,李素认为李世民也只是一时被眼前的乱局迷了眼,过不了多久心里也会明白的,到了那时,李世民对李泰或许会有几分失望,对李治更多几分怜惜,此消彼长,太子之位的天平也将稍有倾斜,李治可算是塞翁失马。

    至于长孙无忌,李素并不担心。

    老狐狸之所以能活成老狐狸,首先是小心谨慎,有充足的把握才会出手,出手不中当如刺客般销声匿迹一遁千里,当长孙无忌察觉到事已不可控时,李素相信他不会选择再出手,老谋深算之辈通常不会犯险,否则这种人活不成老狐狸,充其量是只死狐狸。

    “也就是说,我现在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急着辩解冤屈,只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就可以了吗?”李治犹豫地看着李素。

    李素点头笑道:“不错,如今是风口浪尖之时,冯渡命案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这个时候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妥,难免有欲盖弥彰之嫌,反而露了马脚,不如什么都不做,照常吃饭睡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表现得越淡定,将来冤情昭雪之后加分越多。”

    李治用力点头:“嗯,治记住了,就照子正兄说的办。”

    “来,露一个受尽委屈同时努力装作很坚强的表情给我看看……”

    李治嫩脸使劲一拧巴。

    李素露出嫌弃的模样:“过火了!你那叫‘如丧考妣’,表情不要太用力,来,调整情绪,再来一次……”

    李治嘴角往下一瘪。

    李素继续嫌弃:“太轻了,我要的是‘委屈’,不是‘幽怨’,你在你父皇面前露出这种眼神,确定你父皇不会抽你?眼神懂吗?眼神要泫然欲泣,要有那种‘打碎门牙往肚里吞’的屈辱和悲愤,还有表情,脸部表情要有层次感,要有多层次的表情变化,让人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倒霉孩子……”

    李治:“…………”

    “……受了委屈的孩子,咳,来,咱们再试试。”

    李治无奈地再次堆出一个表情。

    李素终于赞许道:“不错,有那么点忍辱负重的意思了,在你父皇面前保持这个表情,还有……脸抽抽个啥?你中风了?”

    傻孩子被李素调.教了很久,终于勉强让李素满意了,李治揉了揉有些僵化的脸颊,心里却打起了鼓。

    ……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呀?

    “子正兄,我要做的……就这个?在父皇面前摆出这个表情就好?”李治有些忐忑地问道。

    李素道:“大致便是这些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日你父皇可能便要召你入宫问话,到时候你就这个模样,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必须要办,事关你父皇心中太子之位的天平是否倾斜……”

    李治精神一振,道:“请子正兄吩咐。”

    李素目注他,一字一字缓缓道:“你要想办法,让你父皇尽快决定马上操办你的大婚……”

    李治吃了一惊:“大婚?眼下这个时节大婚?我……我还背着命案嫌疑呢。”

    “那是别人认为你背着嫌疑,刚才不是说过吗?你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懂吗?该吃吃,该喝喝,到了发情期,该发情就发情,冯渡这个人你根本没听说过,根本不认识,他的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李治瞠目结舌,半晌后,讷讷道:“可是,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大婚?”

    李素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你知道你未来的妻子是谁吗?”

    “知道,太原王氏。”

    “你知道你未来的老丈人是谁吗?”

    “太原王氏的家主。”

    “太原王氏是什么?”

    李治终于悟出味来了,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太原王氏,是山东士族之一,是父皇登基后为了削弱关陇门阀而刻意扶植的新兴家族,这门亲事原本也是父皇亲自给我定下的……”

    李素含笑注视着他,道:“不错,你首先需要在你父皇面前表现你的政治倾向,你的倾向必须与你父皇是一致的,所以,山东士族便是你的倾向,这是你与魏王相比最大的优势,你必须要把这个优势更大的发挥出来,表现出来,让你父皇清清楚楚看到,其次,如今你身陷冤案,百口莫辩,正是危困之时,如果这个时候再提起你和太原王氏的亲事,那么,太原王氏甚至整个山东士族都不会袖手旁观,因为你是陛下的嫡子,是太原王氏的未来女婿,也等于是山东士族的女婿,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长安孤立无援的,而你,合理合法便给自己平添了一股极大的势力,殿下,储君之争愈发激烈,你不能再单打独斗了,你需要援军,需要盟友。”

    李治一脸喜意地点头,他渐渐咂摸出味道了,李素作为他身边最信任的谋士辅臣,为了帮他争得储君之位而在布一个大局,这个局悄无声息,却搅动着朝堂和天下的风云。

    任八方风云肆虐,唯我岿然如山。

    李治感激地看着李素那张平静而年轻的脸,心中生出一股倾其天下而酬知己的冲动。

    “子正兄,治若真有位登至尊的那一日,必封你为王,天下共之!”李治动情地道。

    李素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往后一弹,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殿下,这句话以后千万莫再说了!”

    “为何?”李治被倒头淋了一盆凉水。

    “自古以来,每一个被帝王说过‘天下共之’这句话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的,听的次数越多,死得越惨,记住,千万别说了,以后你当了皇帝,只需国库共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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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材料,然后尽量让自己才尽其用,怀才得遇,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

    所谓“天下共之”,绝不是什么好话,十六岁的李治说这句话时或许确实是真心诚意的,可是当他真正当上皇帝后,如果李素还天真的以为这句话能兑现,他的脑袋一定被门夹得不轻,那个时候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基本上,被帝王许诺过这句话的人,差不多都死得很干净了,家人亲戚朋友都死绝,对李素来说,这句话相当于恶毒的诅咒,谁听谁倒霉。

    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帝王怎么可能跟别人共享天下?前世李素只是想与别人共享一下动作片种子,别人还一脸把老婆送出去般不甘不愿呢。

    李素甚至暗暗觉得,等到李治登基称帝那一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辞官告老,当然,告老之前最好求个尚方宝剑什么的,这样自己子孙万代也风光,同时也打消了帝王的疑虑和忌惮。

    …………

    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接下来便静静等待冯渡命案在朝堂中发酵。这个急不来,李治该蒙受的冤屈一天都不能少,当然,反正是别人背锅,李素并不介意多等些日子。

    等到李治心满意足回长安,准备接受李世民的召见,偌大的李家又安静下来了。

    送走李治后,李素百无聊赖在自家院子里四处晃荡,晃得有点累了便打算回后院打个盹儿,睡醒后再去自家库房里数钱玩,多么美好的生活,给个神仙都不换。

    一步一踱慢悠悠地走进后院的小拱门,一名丫鬟迎上来。

    李素朝东厢房扬了扬下巴,随口问道:“夫人在房里吗?”

    丫鬟脸色有些复杂,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垂头恭敬地道:“夫人在。”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见丫鬟脸色不对,李素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啥表情?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吓得头也不敢抬,语声发颤道:“奴婢……没,没……”

    “好好说话,别一副即将被我糟蹋的样子,说,出啥事了?”李素不耐烦地道。

    丫鬟愈发害怕,抖抖索索地道:“夫人……夫人在房里哭呢。”

    “为啥哭?你们惹她生气了?”李素语气有些阴沉了。

    “奴婢万死也不敢,是因为,因为……夫人今日去舅老爷家拜望,好像,好像……出丑了。”

    “出啥丑?都是自家人,就算出丑有啥关系?”

    丫鬟讷讷不言,李素见她一副即将灭顶之灾的害怕模样,渐渐也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自己跑去房里问许明珠去了。

    房里燃着香,淡淡的檀香味,闻起来很舒服。

    许明珠一身端庄的华装仍未换下,独自一人趴在床榻上哭得正欢,瘦弱的小肩膀一缩一缩的,惹人心疼。

    李素上前,轻轻揉捏着她的肩,道:“夫人为何哭泣?莫非舅父家有人欺负你了?尽管告诉我,为夫我领着部曲将舅父家全拆了,让他们领教一下长安城著名的混账绝非浪得虚名……夫人不管在舅父家丢了脸还是闯了祸,为夫都可一肩担之。”

    许明珠没理他,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李素眼皮跳了跳,试探着道:“……夫人该不会把舅父的孙子扔井里去了吧?”

    脑海里闪过李绩的孙子李敬业的模样,如果许明珠真把李敬业扔井里,绝对属于清理门户功德无量,那家伙长着一张造反的脸,早死早超生,免得害了全家,连累了李素。

    许明珠扭身飞扑到李素怀里,放声哭道:“夫君,妾身该死,今日给夫君丢脸了,妾身……不想活了,呜呜呜……”

    李素吓了一跳,看来今日许明珠在李绩家丢的脸不小,丢到轻生寻死的地步了。

    “夫人好好说,舅父是自家人,就算丢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失了礼没关系,明日我登门赔礼便是。”

    躲在李素怀里的许明珠似乎有了安全感,这才一边抽噎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与李绩家是自家亲戚,平日李素犯懒,又不愿攀李绩的高枝,所以走动得少,倒是许明珠颇为讲究礼数,隔三岔五便拎点小礼物代李素登门拜访,与李绩家的女眷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夫人路线走得又快又稳。

    今日许明珠去李绩家也是如此,登门之后照例与李家女眷们在后院聚会闲话,晌午便顺势留下在李家用膳。

    恰逢今日散朝较早,李绩也回了府,甥媳是自家晚辈,没那么多礼节和讲究,于是一家人在后院简单用膳,李家的家宴向来比较简单清淡,不过李绩是武将,用膳自然少不了大鱼大肉,许明珠陪着小心,一边用膳一边听李绩唠叨,无非是骂李素缺了礼数,总往程家牛家跑动,自己这个舅父反而跟外人一般,害得程老匹夫常在他面前得瑟,简直是个小白眼狼云云。

    许明珠含笑一边听一边唯唯受教,事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李绩有点犯酸吃醋罢了,所以说起来如同玩笑话一般半真半假,许明珠一直忍着笑,终于等到李绩唠叨累了,大口吃肉喝酒时,许明珠才端庄守礼地举筷挟菜入嘴。

    谁知只吃了一小口菜便坏了事,许明珠当时脸色一变,腹中泛起一股无可抑制的酸意,接着无法控制地冲口喷出,毫无半点留给她反应忍耐的时间,于是乎,李家后院的家宴上,许明珠当着李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的面,生生表演了一出人体活喷泉,胃里黄的绿的吐满了一地,全家人目瞪口呆,连李绩也惊呆了。

    许明珠出了如此大丑,正是羞愤得恨不能以头撞墙当场自尽,李绩这时却放下了筷子,悠悠地加上一记神补刀。

    “甥媳啊,老夫知道你家夫君是个好嘴的货,家里的饮食当称长安一绝,可是……老夫家的饭菜也不至于难吃到这般地步吧?”

    …………

    脑袋埋在李素的怀里,许明珠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道出事情的始末后,李素也惊呆了,半晌没出声。

    “夫君,妾身给咱家丢大脸了,妾身……没法活了!”许明珠羞愤欲绝地大哭道。

    李素的脸颊使劲抽搐了几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来安慰,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安慰话,当然,这句话对许明珠来说,又是一记神补刀。

    “夫人啊,舅父家的饭菜……果真那么难吃么?”

    许明珠赫然抬头看着他,见李素一脸探究真理的认真表情,许明珠呆怔半晌,又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妾身……真的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