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霜华刀 > 第137章 春汛

第137章 春汛

    在温暖的春日阳光下,万物复苏,百花齐放。宫墙深深,挡住了庭院外无边的春色。

    宋泽浩端坐在龙椅之上,身着龙袍,头戴皇冠,面容严肃而专注,手中紧握着一支精致的毛笔,正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他手中的笔杆选用上等紫竹精制而成,色泽温润如玉,质地坚实而富有弹性,镌刻着细腻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金线勾勒,熠熠生辉。

    笔头的选材更是考究,精选上等狼毫与优质羊毛混合而成,经过多道工序精心梳理、扎制,使得笔锋既柔韧又富有弹性。

    更为独特的是,笔杆顶端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色泽深邃,光芒内敛,每当阳光透过窗棂,轻轻照耀在这支毛笔之上,宝石便折射出斑斓的光影,为整个书房增添了几分高雅的气息。

    光这样一支笔,就需要经过一百二十八道工序、近两百名工匠的精心制作。

    宋泽浩眉头紧锁,突然啪一声将笔摔得粉碎,奏章也扔到了地上。

    正在下首陪坐的宋宜嘉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毛笔,赶紧起身。

    宋泽浩刻意让她处理一些无关痛痒的民政,以便培养她理政的能力。

    “陛下,什么事儿把您气成这样?”

    宋泽浩咳嗽不止,咳出一口痰。她赶紧端来参汤给他漱口。

    “又是春汛!一条荆江,花了朝廷多少银子。天天修堤、天天决堤!今天淹了百姓、明天淹了良田!河道监管的官员到底在干什么!”

    “陛下,会不会是当地官员与河道监管沆瀣一气,肆意贪墨?您想想,修河工款、赈灾钱粮有多少?每次水灾之后,又有多少土地被贱卖、兼并?这其实和户部尚书张品提出的抑制豪强是有关联的。”

    “要不以张品为钦差、黜置大使,直接前往荆江肃查?”

    “不行。”宋宜嘉摇头道,“张品本就出身于江南世家大族,即便是他自己愿意大义灭亲,也会有多方掣肘,很难处理。”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谁去都不合适。”

    “什么?”宋泽浩皱眉问道,“怎么说?”

    “账目是可以作假的,贪墨无法禁绝。光靠某个人,哪怕是陛下亲至,压得住一时、也压不住一世。要形成一套完整的治河制度,工程、工款、护堤、反贪等都要涵盖其中。选拔有用之人前往,按治河条款行事。”

    宋泽浩陷入沉思。

    “叫工部尚书袁星书、吏部尚书郭凯来见朕!”

    宋宜嘉帮他揉肩,轻声道,“见面了陛下也不要太着急,老臣嘛,不要过于严苛了。”

    “朕知道了。”他又是一阵咳嗽。

    宋泽浩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大对劲,召御医钱喜诊过多次,确认是肺疾,只是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劝他多休息、多走动,不宜动怒。开的方子也稀松平常,不过是些清火利咽的药材。钱喜唯一多次劝谏的是他的饮食,身体一直在发胖,差不多每个月都要重新制作龙袍。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感觉特别饿。随便吃点什么,他就会产生强烈的满足感。

    宋泽浩对这种感觉上了瘾。宋宜嘉能变着花样地满足他,亲手接管了御膳房。她还广络天下名厨进宫,搞什么百厨争霸,既能满足宋泽浩的胃口,也能哄得他心花怒放。

    百官能说什么吗?不能。皇帝勤政爱民,吃点好的,过分吗,不过分吧?

    宋泽浩看着两位老臣,和颜悦色地说,“朕要你们商量着,拿出个治河的方案。荆江不治不行,治成现在这样更不行。”

    “是。”

    “就在朕这里,陪朕用膳,我们三人今天就把大概的方向定了,具体的方案,七天之内呈上来。”

    “是。”

    “这次水患有多严重?”

    “回陛下,不是很严重。”袁星书道,“到今天为止,还没有饿死人。”

    宋泽浩满意地点点头。

    宋宜嘉亲自布菜,以鲍汁扣山参、佛跳墙为头菜,共一百零八碗。

    天玑和尚伤愈之后,依旧念念不忘荆江百鬼。净岩禅师觉得这是他的业障,加之春汛再起,哀鸿遍野,也想普度众生,便带着天玑和尚,昼夜不停,来到了荆江。

    净岩于后山百年修行,极少踏入红尘,但一路南行,民生之艰还是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

    洪水退去,留下的是无尽的哀伤与绝望。一些百姓,全家被洪水整个卷走,只留下一串串的脚印,在泥泞中诉说着曾经的挣扎与无助。另一些家庭,虽然有人幸存,但亲人却已阴阳相隔。他们站在废墟之上,泪水与雨水交织,哭喊声与风声共鸣,形成了一曲人间最悲凉的交响乐。

    幸存下来的百姓,不得不依靠残存的树根、野菜充饥,甚至有人开始食用洪水冲来的动物尸体,这无疑加剧了疾病的传播。伤寒、痢疾等传染病迅速蔓延开来,即将形成瘟疫。

    荆城中设有粥棚八处,每处架锅十口,每锅下米五斤,熬粥一百五十斤。粥棚每日开放,早上四处,晚上四处,一日一次。

    每人每次只允许打一碗。

    粮仓基本被毁,救援的官兵还在路上。

    有民间自发组织的队伍,在废墟中翻找食物,甚至冒险进入洪水退去后的泥潭,寻找可能存在的鱼虾。集中起来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食物,尽量分配给老人和孩子。

    净岩禅师扔掉了手中的禅杖,开始治病救人。

    天玑和尚跑遍荆城内外,搜罗所有能用的草药,架锅熬药。

    夜幕降临,筋疲力尽的净岩禅师靠在一块石头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中。

    “师父,城内又有怨魂夜哭,要不要去超度?”

    净岩禅师摇了摇头。

    天玑和尚大为意外,惊愕地问,“为什么不去呀,师父?我们这次就是来超度这些鬼魂的。”

    “你看看,”净岩禅师指着四周的百姓,“今晚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新添多少鬼魂,渡不完的。”

    “地狱不空,誓不轮回。能渡多少是多少,我想去。”

    净岩禅师慈祥地望着这个孩子,“错了,痴儿。渡不尽可怜众生,如何能渡空地狱恶鬼?”

    天玑的悟性并不差,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可他还是想去。

    净岩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皮,“也许山中修行,本就是错的。渡尽荆江百鬼,救不了劳苦众生。我一生修行,可能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师父?”

    “算了,想去就去吧。为师老了,做不了那么多了。”

    天玑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看着天玑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净岩禅师也起身,颤巍巍地来到荆江大堤,看着滚滚江水,沉默不语。

    远处的雷鸣不断,闪电划破长空。

    百姓想活下来,就这么难吗?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净岩沿着大堤,逐渐离开荆城。他要往更南的地方去,去看看那里的寺庙和百姓。

    天玑留在荆城,他境界已高,菩萨境下,可以独自完成超度。

    春雨绵绵,加重了当地百姓的苦难。

    净岩一路南行,沿途化斋、治病,也会在某个寺庙挂单,宣讲佛经。

    人间多有悲欢离合,很难静心修佛。

    他突然不在乎了。

    有人在他面前杀猪屠狗、污言秽语,他也不在乎了。

    有人在他面前打情骂俏、你侬我侬,他也不在乎了。

    他只是尽力帮助自己遇到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普通人,甚至会忙得诵念佛经。

    因为他发现,修行和修心是两回事。从现在起,他要修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僧衣已经残破,禅杖也不知遗落在何方。但追随他的信众却越来越多,哪怕他已经再三表示不会再次收徒。

    他没有要求信众给他供奉,每日依旧亲自化斋。若是有过于奢华的庙宇,他也不愿踏进一步。

    “信佛就是修心,不需要香火。”这是他经常对信徒念叨的一句话,用以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