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可以笑我是个愚蠢的男人，亚什利特。”
“要是我笑了，不会被处决吧？”
“咯咯咯！今天就饶了你。”
被传唤来的亚什利特在办公室里与拉杰斯特拉单独相处。
反对亚什利特与拉杰斯特拉单独相处的侍从和护卫骑士，也在拉杰斯特拉的命令下不情愿地退下了，而且还启动了隔音魔法道具，所以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能看到或听到。
“被说成是明君，却连继承人的教育进度都掌握不了……我真是个愚蠢的父亲，只知道照单全收报告，还以为孩子已经教育好了。也许我适合当领主，但不适合做父亲。”
“是这样吗？我觉得三个孩子都被您培养得很温柔，和我相处时没有隔阂就是证明。”
“别安慰我，别安慰我。让我更难堪点。”
“对不起。我多嘴了。”
“……确实。不过，听到别人称赞孩子们也不错。”
拉杰斯特拉轻声笑了。
在亚什利特看来，拉杰斯特拉也显得有些疲惫。烛光映照下的他的脸，不知何处透着一丝悔意。
“我不想找借口……但在找到你之前，我一直专注于某件事。孩子们几乎都交给教育负责人了。所以塞尔多拉才会觉得，只要给教育负责人一点甜头，就算魔法方面偷懒也没问题。
按照安德烈斯家的惯例，长子继承家主之位是既定的，所以教育负责人也是那副德行……我还以为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呢……”
在拉杰斯特拉像发牢骚一样的倾诉中，亚什利特对某一部分有点在意。
在找到你之前一直专注于某件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听起来就像是自从找到了自己，某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就结束了。
“怎么了？”
“没……”
亚什利特故意没有提出疑问。恐怕就算问了，拉杰斯特拉也不会回答。
更何况，拉杰斯特拉已经对塞尔多拉和罗诺斯蒂科两人即将开始的继承人之争感到责任重大，精神几近崩溃……亚什利特不想提出这种会让拉杰斯特拉对自己产生怀疑的问题。
“继承人已经确定的安心感让塞尔多拉有了空子可钻……塞尔多拉大多数事情都能做好，也许他把只能通过反复练习来提高熟练度的魔法当成了一堵墙。”
“我觉得塞尔多拉大人如果好好学习，到明年应该能有所改观吧？”
“在你看来也是这样吗？”
“不，单纯是因为我自己学习第一阶的魔法花了大概一年半的时间……我觉得比我更机灵的塞尔多拉大人应该用不了那么久。”
“经验之谈啊……也是，你直到最近都是这样……”
亚什利特能够熟练使用第一阶的魔法，达到一定的熟练程度，是在迪拉斯科家学习了一年半之后。
就算考虑到他不识字的情况，从年龄来看，恐怕也是正常速度。
不过……亚什利特苦恼的是从不是每个从魔法废晶中习得的魔法输出都这么稳定。
如果是才华横溢且没有这种不稳定因素的塞尔多拉，也许半年就能有很大的改善。
“你怎么看罗诺斯蒂科的行动？”
“现在对塞尔多拉大人的看法也好，都是我自己的意见……”
“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叫来。在了解这三个人的人中，你可以说是唯一中立的。这座城里的人，无论是佣人还是护卫骑士，在考虑安德烈斯家的未来时，立场都会有偏差，或者因为和其中一个孩子相处时间最长而产生感情，倾向于优先考虑他……但你不同。”
亚什利特不明白为什么能这么肯定自己不同。
仿佛看穿了亚什利特的疑问，拉杰斯特拉断言。
“反正你这家伙，肯定会一直遵守对三个人一视同仁……的命令吧？而且这两年，与其说你是作为家臣，不如说是作为朋友和他们三人相处，你不可能偏袒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就是这样的人。”
拉杰斯特拉靠在椅子上，指着亚什利特。
被看穿让亚什利特很不痛快，但他无法否认。
实际上，正因为夏特兰一再强调作为近臣候选人要平等对待三人，所以亚什利特才能在这件事上冷静思考。
如果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和偏见，也许就会像露易那样惊慌失措，或者像卢米娜那样陷入该支持哪一方的思考中。
“……我觉得罗诺斯蒂科大人怎样都行。”
“嗯？什么意思？”
“我能说的就这些。不能擅自替他说话。”
“等等……？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确实……”
仅仅这么一点，拉杰斯特拉就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
亚什利特的意见并不是被全盘接受，但也许是因为拉杰斯特拉认为有这种可能性，他的表情稍微明朗了一些。
“哈……哈哈……我一个人可想不到这么轻松的可能性……亚什利特，在你心里，罗诺斯蒂科很为家人着想啊。”
“不只是罗诺斯蒂科大人。塞尔多拉大人和卢米娜大人也都是，虽然方式不同，但都为家人着想。”
“但是……听了你的意见，按照贵族社会这边的常识来考虑，还是会有不安……比如他是不是打算在下次的聚会上积极寻找继承人之争的后盾。”
“那要取消吗？”
“你这家伙……不，我知道你一直被灌输知识，基本常识有些欠缺……领主主办的聚会，除非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否则不能取消。连王族都邀请了，如果不是我死了这样的麻烦，是不会取消的。而且我也不会死，所以不会取消。”
“那只能观望了。”
“唔……”
拉杰斯特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前夜祭、狩猎大会的两天，还有第二天的表彰仪式，再加上一周后的正式聚会。想到在这段时间里这些让人头痛的事，心情就沉重起来。
本来就有对其他派系贵族的牵制和警备、对王族的接待等各种问题，再加上继承人之争要是真的闹起来，有再多身体也不够用。
“您刚才自己也说把孩子们交给教育负责人了……只能接受现在的后果。”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能做的，最多就是在这次聚会期间，尽量不宣布下一任领主，不想在他们两人之间再掀起什么风浪。”
“那大家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聚会了吗？”
“就说是卢米娜的魔法学院入学纪念聚会。领地内的大多数贵族都已经送了礼物，就说是为了感谢他们而邀请参加，这样就行。”
“原来如此，那我也得给卢米娜大人买礼物了。”
说到这里，对话暂时停了下来。
亚什利特保持着姿势，挺直脊背站着。拉杰斯特拉看着这样的亚什利特，像是很佩服地探出身。
“……你一点没变，亚什利特。不，还是变了……但像这样聊天，就很清楚你还是两年前那个孩子，说话不拐弯抹角，很直接。作为领主的我，你也能大胆地提出傲慢的意见。”
“嗯，有人希望我保持这样。还说不要害怕头衔。”
“啊，对……对呀。”
拉杰斯特拉再次把身体靠在椅子上。
桌子上的隔音魔法道具还在散发着魔力的光芒。
“那谈话结束的话，我就先告辞了。能有机会听伟大的领主大人发牢骚可不多……我很荣幸。”
“嗯，允许你离开。”
“失敬了。”
亚什利特行了一礼，离开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下拉杰斯特拉一个人，靠在椅背上，盯着门的方向。
亚什利特离开后，隔音魔法道具还在继续运作。
“……不一样的，亚什利特。”
拉杰斯特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金色的头发晃动着，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
“我本质上和丹雷斯是一样的。只是有个大义名分，只是用这个给自己找借口。
我也想利用你为自己谋利……亚什利特，我就是这么卑鄙的男人。”
没有人听到。
谁也听不到，这声音当然也传不到亚什利特那里。
当然也不能让亚什利特听到。
经过两年，对亚什利特稍微产生了一点感情，拉杰斯特拉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喃喃自语，终于切断了隔音魔法道具的魔力。
拉杰斯特拉已经播下了种子。
意识到两个孩子之间发生的纠纷也许能对自己有利，拉杰斯特拉自嘲地笑了。如果照镜子，应该会看到丑陋的自己。
就这样，在安德烈斯家内部各种想法交织中——直到前夜祭的时间流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