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周遭一切变化不大。
正值初夏，人们都趁着太阳下山出来散步，不远处的夜市一条街也开始陆续热闹起来，摊贩上的羊肉串香味愈来愈浓，耳边传来小孩的欢笑声，一副太平盛世繁荣昌盛的场景。
此刻卫七的视线被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吸引，流浪汉一只手拿着巨大的废品袋，另一只手在绿化带里寻找着什么，不少行人路过，都捂着鼻子快步离去，不肯多施舍一个眼神。
他们看不到流浪汉背后蜷缩着和蜘蛛一样的六只脚骨，青灰色的骨头上不停渗出黑红色的血液，上头还挂着几块碎肉，卫七没有靠近似乎都能闻到一股腐臭的腥味。
只看了一眼，他就视若无睹的收回视线，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只有夹在指尖微微颤抖的烟头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看着前方人头耸动，才找回些许安全感，在犯病的十年里，他对这个病也稍有了解，似乎是出于对“人气”的惧怕，自己眼中的这些怪物只会在晚上且人烟稀少的地方现身，人多的地方，他们会隐去怪物的身形，和常人无异，阴险又狡诈。
但卫七心里也感到奇怪，他不是一出生就得了这个病，只是在十岁时目睹父母车祸后，他才得了这个病并和这些黑夜孕育出的怪物有了交集，根据医生说他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造成的幻觉。
或许是当时病的不太严重，十岁的他看到这些怪物总是吓得哇哇大哭，他一哭怪物总会在他周围吓唬他，但触碰不到他。
可长大后他发现病的越来越严重，当怪物看到他后，不仅会来吓唬他，有些怪物甚至能触碰到他，最严重的一次他大腿被怪物刺了个洞，可赶到医院后，医生却说这是他自残造成的，从此以后他就脱离社会，把房子卖掉，守着大笔财产当缩头乌龟。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二十岁，心智也比以前要沉稳许多，刚刚看到流浪汉背上的蜘蛛脚就显得很淡定。
这时指尖的香烟燃尽，一辆残破的仿佛是从废品站开来的出租车缓缓穿过人流，停在卫七面前。
司机四十有余，皮肤因常年开车晒的黝黑，脸上一笑，全是褶子：“小兄弟，我就知道你会在这等车，快上车吧，还是去城南那个精神病院不？”
卫七看到这个司机，后背的伤口就隐隐作痛，上次去医院司机在半路变成怪物，中途给了他一手刀，让他后背撕个大口子，到现在还没愈合，他很清楚背后的伤自己无法做到，但是到了医院，医生又说这是他犯病自己自残。
本不想坐这司机的车，但他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其他车，而且现在时间越来越晚，再耽误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二十块，一口价？”
“知道了知道了，你说你这小兄弟又不是第一次坐大哥的车，一口价就一口价。”
卫七下意识走向后座，刚碰到车把手，他想了想，又转身坐上副驾。
一上车，司机开始讨好似的说道：“小兄弟，你这每天都去精神病院？”
“嗯。”
司机来了兴致，“哎，我看你今天穿着一身白衣服，上次也是一身白，这是医院规定不？”
卫七将背包放在胸前，点了点头，再次从嗓子里挤出了个嗯。
司机兴致更加高涨，“你穿白的好看，就像白大褂一样，你是医生吧，当医生可赚钱了吧？”
“医生很赚钱，但我不是医生。”
“哦。”司机听后，立马兴致缺缺，“那你是护士？”
“我是病人，精神病人。”
吱——
出租车猛地一个右转，司机连忙握好方向盘，略带紧张的瞟着卫七，咽了口口水：“哈哈，这样，哈哈，挺好。”
接着车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车窗外，先前的人声鼎沸都被甩在了身后，只看得见犹如深渊般的黑暗，偶尔会发现点点光亮。
城南是老城区，近些年大部分商业都迁到城北新城区，留在城南的都是老人，当夜晚来到，街道上就显得寂静冷清，黑夜便越发的猖獗。
刺啦
出租车重重地停下，卫七一个惯性身子向前冲去，还好有安全带，不然得飞出去。
卫七看着窗外熟悉的精神病院大门，“城南阳光精神院”几个大字闪着微弱的光芒驱散着黑暗，就像寂默海面上唯一的灯塔。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钞放在计价器上，另一只手还留在背包里。
放钱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只见司机缓缓伸出一只锋利的手刃，轻轻的压住纸钞，咚的一声，手刃和计价器触碰时发出金属交错之声。
手刃尖端轻易的穿过纸币，卫七心里一阵肉痛，虽然在上一秒这个钱已经不属于自己，但是看到司机这个行为，依旧愤怒。
狠狠将目光移到手刃上，瞧见手刃一侧锋利无比，另一侧无数流脓的肿包在不停地蠕动，顺着手刃往上看，只见此刻司机脸上无数个眼珠正争前恐后从爆裂的皮肤下挤出来，顺便带着大量鲜血和白色粘液喷涌而出，诡异又令人作呕。
这些眼珠正以一种快速频率抖动着，像是饿极了在寻找食物的眼神，没想到自己在路上就悄然发病，司机在他眼中早已变成怪物而他浑然不知。
当卫七看向这些眼珠时，霎那间，全部眼球都转过来盯着他，一动不动，仿佛锁定住猎物一般。
多道压迫感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卫七，他咽了口口水，上车前就料想到会这样，可以说现在的局面也是他的选择，这是对自己懦弱了十年的反击，这时候脑海里想起某个医生说过的话，既然无法逃避，那就直面他，对抗他！
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仔细的打量过怪物，这些怪物身上的血肉竟然和菜市场上贩卖的猪牛羊肉一个样，猩红带有纹理，只是怪物身上的更加血腥恶臭，真实又诡异。
与此同时，卫七心里升起一个疑惑，上次见过这个怪物的容貌，为什么这次眼珠似乎更多了一些，难道自己潜意识中还会让怪物自我发育？
就在卫七还在盯着怪物打量时，怪物猛地窜到他面前，似乎在试探卫七能不能看到自己，眼珠离卫七只有一拳间距，从卫七的角度可以看到怪物血肉下高速流动的血液，听到皮肤爆裂的声音。
“原来，你们长的这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