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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爱别离

    若凶名也算名誉的话,只怕剑宗江秋皙是这天底下最富盛名之人。

    千百年来,她的剑自东北到西南,横跨千山万水,延绵不知几千万里。

    只要她想,没人能从她的剑下逃走。

    这柄凛冽的剑便如同跨越了时间,迄今为止,还没听说过她想杀谁而失手的结果。

    哪怕偶尔力有不逮,日后也定会如影子随行,追溯那人到天涯海角,直至斩下那人的头颅。

    世人皆言,自打浊仙问世以来,他们这帮修士的日子就好过不少。

    游走生灵洲,为那财地法侣争来争去,也难免在不经意间得罪这不讲理的杀胚。

    一旦被这杀胚盯上,任凭那些功名利禄,财地法侣,也都不过过眼云烟,下辈子消受的功夫。

    这让修士行走天下之时,不免更谨言慎行一些。

    但自从有了浊仙,江秋皙的一门心思似乎都扑在了这帮古怪的污泥身上,无心再理会他们这些同道的纷纷扰扰。

    只要你跟浊仙掰扯清楚干系,纵使是骂到江秋皙的头上,她也懒得分出余力闲心来搭理你半分。

    可一旦让她知道,或者让她以为你跟浊仙有半点牵扯。

    洗好脖子等着她,或是她手下那帮杀胚领你脑袋便是。

    重点不是你跟浊仙有没有关系。

    而是她觉得你跟浊仙有没有干系。

    可如今的合欢宗,便是那败絮其中的金玉,里里外外都烂成了一滩泥。

    纵使她与自己身边这几人,当真是那烂泥里还没被腐蚀掉的良玉,这不跟人讲道理的杀胚便真的会相信么?

    至于王昊……

    到了这关头,谁会为了她这么一个灭顶宗门的前任宗主,得罪一个凶名在外的杀胚呢。

    只希望能看在过往的一些情面上,保全自己怀里的孩子便是。

    她那原本复杂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

    事到如今有还能做些什么?

    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而那‘天命’,此时此刻,却只是用那一如既往的清冷语调,念出了她的名字:

    “爱别离。”

    她牵强地勾勒一抹笑容,却也算从容地打了招呼,用那世人听惯了的妩媚语调,颇显柔情道:

    “江宗主,倒也是好久不见了。还有林天主、空识大师、归元道长、诸位同道,以及……王兄。”

    她一一道出来者姓名,除却三山六宗几位大人物在,还有零零总总二十余位别宗宗主,其中大多都有灵境之能,却因种种原因所困,未能入列三山六宗之位。

    江秋皙还未回应什么,便已有眼熟的仇家先声夺人:

    “浪蹄子,老娘一早便晓得你是个什么东西,勾搭男人不算,如今还养起了浊仙这等脏物,真是好大的胆子!

    若非吞天兄弟明察秋毫,还真让你这贱货糊弄了过去,假以时日莫不是要让天下修士,都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爱别离认得眼前这女子。

    中州除却他们合欢宗之外,倒也有个颇有势力的宗门,名曰望月湖。

    望月湖便如其名一般,修习明月精华,亦称太阴之气,致使其间大多是女性修士,少有男性出没。

    但若哪个少年人生性阴柔,有这修行太阴之气的资格,那多半是个万里挑一的绝世奇才,也自会被望月湖掌门寻去做个亲传弟子。

    能够汲取太阴之气的男子,大多生的柔美,多年来也因月露精华滋养肌肤,活脱一副美人相,走到哪里都该是被簇拥着去的。

    而这届望月湖的掌门人,又恰是个火爆脾气,敢爱敢恨的主,好不容易寻见个修行的奇才,便养到自家府中传道授业,教着教着这美少年,又难免日久生情,酿出了一段‘师徒情深’的闲话。

    可男人不都那个样子么,尤其是晓得自己到底有多受欢迎的美男子。

    自恃美貌,才情过人,尝过了家里的牡丹,便总想嗅嗅窗外的月季。

    根本无需自己多施展什么手段,只待展现一番与那敢爱敢恨的简湖主截然不同的性子,譬如掺着些羞媚的似水柔情,便能轻松牵扯出他心头的情欲之气。

    自己那一身修为,不都这么来的么?

    爱别离心头不以为意,但如今性命都要落在人家的手里,即使明知对方是狐假虎威,也不免将自己的态度放得更低:

    “简姐姐说笑了,我早早便被求不得拉下了宗主之位,囚在了这深山老林里,你说的这些,我竟是半分也不知情。”

    “少摆出那副狐媚子的模样,装可怜给谁看呢?你不知情,不知情你带着人跑什么?”

    “合欢宗出了动荡,总要避祸安身不是?”

    “怕不是知道事情败露,想找个地方好生藏起来!”

    爱别离只是轻轻笑了笑,不曾回答什么,又将眸光挪到了那简湖主的身前,那称得上显眼的光头身上。

    换作平日,被这般嘲讽了,她怎么也会说些‘倒不像你家那位美男子会藏人’的话反驳回去。但如今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与她吵起来无甚意义,甚至对方根本不是能够决定她生死的那个人——

    “王兄,是非如何你当看得明白,我已退位许久,此间之事当真一概不知。

    纵使你全然不信,执意将我留在此地,身死道消,我也全然可以理解。

    但孩子是无辜的,还望你们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娘——”

    小丫头要说些什么,却被母亲决然捂住了口鼻。

    而王昊的神情倒也沉着,一言不发,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对爱别离而言,脸面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事物,为了怀里这小丫头的命,她更不会顾及这所谓的尊严。

    她的眸光几近委屈,像是在渴望那上位者的怜悯,又好像随时可以将自己的娇躯一并献给对方似的。

    但王昊显然是知道,这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性子的。

    却见他不经意似的向爱别离怀中瞥去,看清那小丫头有些惶恐的模样,叹了口气:

    “我说为何在你合欢大殿上只见到烂成泥的求不得,原来你早都已经退位了。

    诚然,见到你这般模样,的确不像是个被污浊浸染过的,但这种事情也根本无从证明。

    更何况,本就是我邀诸位同道前来合欢宗扫清污浊,饶是我今日想要念及旧情,放过你们母女二人……

    也终归不是我一人能够说了算的。”

    他指了指身旁傲然凌空的女子,她手中长剑亦含光敛彩,随时都有出鞘的可能。

    爱别离听罢,有些遗憾,有些绝望。

    她也不免向着那女子,用那近乎哀求的眸光注视而去。

    江秋皙的清冷未见丝毫动摇。

    倒是紧跟在她身后的男子,眉宇间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她一抬眼,江河便彻底看清了她的面貌。

    也看清了她怀里那个惶恐的少女。

    饶是心中有过猜测,可一旦那只存在于脑海中的幻想,真真正正摆在眼前的时候,也难免让人为之一颤。

    他看着那愈发熟悉的面容,终是轻轻道出她的名字:

    “孟羌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