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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妖鲤

    偈曰:

    众生自欺易

    方寸故难知

    但磨心头镜

    坐忘即长生

    “四哥莫要见怪,这偈子实乃一凡俗修行的居士偶得之作,故而格律不通。唯坐忘长生一句,倒颇有些意味呢。”

    说话的是一位身披织锦霞衣的蛾眉女子,只见她婷婷立于漓江之上,左手托着一个棋盘大小的阵盘,而右手却拿一卷墨迹斑斑的书卷,显然又是从哪户人家的书房里随手卷来的,聊作消遣之用,这是她改不了的癖好。毕竟,所谓寻宝之旅,刺激永远只在最后一刻,多数时间总是疲劳而枯燥。

    而她口中的“四哥”,正凌空立于江心,却没心思和她闲扯,只见这男子面色凝重,额角微汗,两手交替结出一个个复杂的手印,他每结一印,江心处即微微一震。不一时,江心震动渐息,他眉头一松,翻手往嘴里丢了颗药丸,随口道:“无非是些腐儒写的酸腐文章,坐忘长生?芮儿,你要真信了,那才是自欺欺人,吾辈踏上修真大道,本就属逆天而行,况我等虽已入超凡之境,凡俗之尔虞我诈又哪一点少得了?哼,坐忘,笑话。吾辈,唯勇猛精进四字而已。”

    那女子知趣地收了书卷,掩嘴笑道:“嘻,自然自然,谁人比得上四哥的天纵之才,从筑基到结丹,只用了短短六十四年,道心之坚定,可是我们雷氏一族之榜样呢!”

    那男子却待还嘴,突然神色大变:“不好!”女子急朝江心看去,只见方才还仅有三尺余长的那条青墨色的鲤鱼,霎时金光大盛,寒气逼人,体型直涨到一丈有余,这条妖鲤来回翻腾不休,激起了越发汹涌的浪花和灵压。尤为古怪的,在于妖鲤头上的一个小尖角,正闪烁着极不稳定的亮光。

    “盯好你的阵盘!”

    不用多提醒,女子已举右手朝阵盘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但见一阵五色毫光闪动,当她发现仅仅是大阵的灵气损耗加快时,反倒松了口气,笑道:“四哥只知道怪我,人家替你布下的可是完整的颠倒五行阵哎,金木水火土,各三十六颗,那是足足一百八十颗上品灵石!小妹的全副嫁妆都交给四哥了。莫说困住这区区一条妖鲤,纵使开上一场水陆法会,元婴老祖在侧,相信也绝对听不出半分响动,四哥,你……”

    “好!这就是说,秦冷枫终于得手了!”男子浑身散发出激扬的神采,居然一下子变得健谈,只见他两手十指左右一分,雷光隐隐,紫气盎然,不知何时周身环绕起二十四颗紫青色的宝珠,接着他张口喷出一股血雾,宝珠吸收了精血,登时灵光大盛。男子的面色白得一白,他却一指江心,喝道:“镇!”言出法随,妖鲤立时安静下来。

    “天呐,四哥你居然得到了二十四颗定海珠!”女子秋波流转,娇滴滴地惊呼道。

    “仿品而已,”男子笑道,“不枉我此番强压境界,拼着不去冲击结丹后期,也要炼出这一套仿古的法宝,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天意如此,恰巧本宗的罗老祖云游在外,让我得以偷入万法殿,推演出这条千年妖鲤的行踪,错过这一机会,又是一甲子!这是天意要成全我雷行烈!”

    他嘴上这么说,却死死盯住妖鲤头上闪闪发亮的尖角,当看到亮光愈发缭乱之时,他沉声道:“秦冷枫就要从鲤角洞天出来了!携重宝脱离秘境,洞天崩塌也是必然,准备好,这就把大阵运转到最强,嘿嘿嘿,迎接我们的盖世英雄吧!”

    话音刚落,但见鲤角猛地闪得一闪,一男子由小而大仿佛凭空出现在妖鲤的上方,只见这男子着一领青色道袍,浑身散发的气息时强时弱,满脸憔悴却又目光炯炯。他见到雷行烈,不由神情一松,一翻掌,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一道古朴的灵压扑面而来。

    定睛看时,却是一方线条古拙的长条型小印,印身镌刻着不知名的纹路与篆字,印首则雕刻了一尊端坐的麒麟造像。整个印体,包裹在古宝那种天然的威压之中,雷行烈运转神功于双目,反复观摩,也只能依稀分辨,印钤为阴文“番天”二字,而在印体正面,麒麟的双足下方,左右各刻有四字,右排“补天无计”,左排则是“番天可矜”。

    “这就是琉璃五彩番天印!”

    雷行烈心道,这方小印跟古卷描绘的别无二致,不会错的,就它了!他两手随即一收,半空悬浮着的定海珠转眼消失不见。

    “冷枫大哥,你成功了!”女子亲热地叫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这个闻所未闻的鲤角洞天,也只有我们的冷枫大哥才能斩获古宝,全身而退。”

    秦冷枫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深情望向女子,所谓洞天福地,个中凶险,真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外面人看来,好像只过了一旬光阴,实则他在鲤角洞天之内,已盘桓了数月之久,心力损耗之大,不可言说。当他再见到雷芮儿,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有这个女子的存在,他才能够支撑到重见天日的这一刻。

    “冷枫哥,你看那条妖鲤!”

    秦冷枫刚想对雷芮儿说什么,就见她抬手一指江面,他不由回头看去,但见妖鲤头部的尖角“啪”地一声,化为齑粉。而这妖鲤仿佛也耗尽了灵力一般,立时皮肉消融,只剩下一副青墨色的骨架,毫无生气地飘荡在江心。秦冷枫略一愣神,猛地,他的周身被数十道紫芒包围,定睛一瞧,赫然是二十四颗定海珠!

    “行烈,你要干什么!”

    雷行烈没有答话,但番天印已出现在他的左手,他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秦冷枫,嘴里开始念动法诀。

    秦冷枫心头一凛,他视雷行烈为兄弟,他也不相信雷行烈会对他做此等过河拆桥、杀人夺宝之事,但自己毕竟是结丹后期的修士,漫漫修真路,形形色色的故事,听得见得已太多,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也时刻准备着不让自己相信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秦冷枫一张口,吐出一柄造型古朴的四寸长的小剑,此剑迎风一晃,顿时变化作一把近五尺长,一尺阔的厚重古剑,如同盾牌一般挡在身前。

    “冷枫哥,你知道我讨厌你哪一点吗?就是从来没有新鲜感。就像这柄我都已经看腻了的青檀古剑一样。”雷芮儿说着,开始转动阵盘,空旷的漓江之上,刚才和妖鲤斗法时的那种恐怖灵压又开始聚集。

    秦冷枫的心乱了,他还没消化完雷芮儿的话,却发现自己已经沦为那条被困的鲤鱼,空有一身法力而无从施展!此时,雷行烈施法已毕,寒声道:“冷枫兄,你并不算冤,因为这就是定海珠的神通!”

    随着雷行烈一个“禁!”字出口,秦冷枫只觉丹田内的金丹,被定海珠的二十四道紫芒牢牢禁锢,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他的后背登时让冷汗湿透。这是行将陨落的危机感,他知道,不消片刻,自己就要丹碎道消。

    雷芮儿已经在冷笑,笑中含着少许泪,但只是少许:“冷枫哥,你有四百岁了吧,我俩相处也差不多有百年,你都在忙点啥呀?平日里,循规蹈矩地打坐修炼,相聚时,千篇一律地花好月圆,我们的寿元很长,像这样无聊而不死,不如凡夫俗子的短命而丰富。你根本不懂女人要什么,女人要刺激,要不平淡,所以才需要男人的野心,男人对权力、名望、财富、法宝的追求……不说了,冷枫哥,你只是一个好人。”

    “哦,顺带再说一句,”雷芮儿轻叹了一口气,“这可是全套的颠倒五行阵,所以也别想着自爆法宝,因为没用。”

    秦冷枫大口地吐血,他头一回有心死的感觉,因为他刚才就在运功打算自爆他的本命法宝,这柄青檀古剑,希望以法宝的威能来求得一线生机,但芮儿就是这么的了解他,不,或许是他太容易被人看透了吧。罢了!反正也被看透了,爆就爆吧,也算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芮儿。

    秦冷枫把头一点,然后闭上了眼。

    青檀古剑好像感念到了主人所想,它直冲而上,突破了定海珠的紫色光网,在空中绽放出巨大的,也是壮丽的宝光。雷芮儿微微摇头,随手将法诀打入阵盘,而雷行烈已经催动定海珠,慢慢绞碎秦冷枫的金丹。

    然后半空中下起了雨,也不是到处都有雨,雨只落在青檀古剑刚才自爆之处。

    法阵破了?!

    “不好!是上品灵石的灵力耗尽了。”雷芮儿一脸的不可思议,秦冷枫死到临头还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或许正因为这一场雨,让秦冷枫睁开了绝望的眼,他一拍额头,一股青色光团缓缓自头顶心升起,略一停顿,接连几个闪动,朝向法阵的缺口飞遁而去。

    “无妨,元神出窍而已,”雷行烈见芮儿那诧异的神情,笑道,“我这就去抓他回来。”

    但就在秦冷枫元神脱离大阵的那一刻,番天印突然开始不稳定,灵力乱流奔腾不息,几乎要脱离雷行烈的掌控。“我差点忘了!上古灵宝刚刚出世,拖不得,必须尽快让番天印认主,我得马上闭关,芮儿,你去追他的元神,我先稳住灵宝!”

    “没这个必要吧,元神又不是元婴,跑不远的,咱们布阵的时候,在附近不知道神识扫过多少遍了,也就一两个凡俗村落,没有修仙家族的存在,秦冷枫就算要夺舍,他能夺谁去?”雷芮儿笑道,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兴奋得满脸潮红。

    “兹事体大,秦冷枫我不在乎,但是番天印的消息假如泄漏出去……”

    “行了,四哥,真要说风险,你在此地多留一刻,就多一分被那些元婴老怪发现的风险,大阵已破,趁早走吧!”

    雷行烈只是略一犹豫,便抬手一卷,将秦冷枫的法躯搜刮干净,随即一个炎球将之烧为灰烬,然后他抽出一件宝光盎然的大氅,往肩上一披,随手搂住雷芮儿的纤腰,身形一晃,两人消失在漓江之上。

    雨中的漓江依然,缓缓流淌,美景动人,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