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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鹤鸣

    春去秋来,十冬腊月,然后接着还是春。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野之地,当第四次见到满树梨花,三年又七个月就这么悄然逝去。

    一个清瘦的白衣男子,此时正独立于树下赏花,梨花雪白,他一身道袍也雪白,同样雪白的还有他披肩的长发。但他却斜背着一柄漆黑而厚重的长剑。

    王漓的个头长高了一些,他愈见消瘦,眼角也起了皱纹,唯有双眸依然明亮,无论闭关苦修有多疲惫,他的心是年轻。

    突破炼气六层,进入炼气七层的这个阶段可谓险象环生,因为这是从炼气中期走向后期的最重要之关隘。一旦破六进七,那么一直到炼气十层都不会再有障碍。王漓当时也是真拼了,他手握两颗中品灵石,以仙云宗的秘术辅以丹药,在三重加持下,险之又险地破境成功,但强行破境也导致他受了暗伤,七层境界极不稳定,他不得不再花费了近十个月来修复伤势、稳定境界,随后,他又把那柄铁剑重新祭炼一番,但只祭炼了前六道禁制,确保此剑可用即可。接下来,他必须出关了,中品灵石只剩四颗,除了一件残破法器之外,他一无所有。

    不对,因为他还有墨棠。王漓心念微动,他出关后就传讯给墨棠,墨棠刚才有了反馈!好久不见,王漓心中想着,身形一晃便已来到河边驻足。很快,河水里冒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已经有近七尺长短,通体青墨色的鳞片,在晨晖之下闪烁着斑驳陆离的灵光,居然带着血色?

    “你怎么受伤了?”王漓大吃一惊,他蹲下身轻抚着墨棠的腮部,仔细查看她躯体的状况,她的背部、尾部都有大片鱼鳞剥落,是很明显的撕咬痕迹,所幸未及要害,但她的气息非常萎靡。墨棠传来了急切的要求,王漓点了点头,她全身蓝芒一闪而过,王漓内视时,她已经在冰窍中休眠。

    王漓扫了一遍墨棠的记忆,这孩子也是不安分,或者说为了修行而操之过急。这三年多来她凭借水遁的神通,凡是水系相连的江河湖海都跑遍了,到处寻求能够进境的仙花灵草,慢慢胆子也大了,见到其他水中妖兽也敢打架了,于是某一日,她遇见了修士的灵兽,在修士的加持下,结果还用问吗?那修士甚至想抓捕她,她几乎耗尽了灵力才侥幸得脱。王漓的心里,突然涌起了愧疚感,他愧疚,没好好待墨棠,墨棠跟了他这些年,除了那一次的金花蓝草,他没再给过墨棠什么,墨棠只能靠自己。

    这件事,令王漓震惊,他不是为墨棠,而是为他自己震惊。因为,愧疚在于他,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感,他自己从来都是一个随遇而安、没心没肺的人,当然,雷芮儿例外,但他没觉得对芮儿有任何愧疚的地方。在墨棠,一条鱼的身上,他居然愧疚了!

    王漓默然良久,他通过墨棠的神念,深深记住了那个伤害她的修士的脸,等时候到了,他会报这个仇。但现在,他有下一步的安排,让墨棠睡一会儿吧。

    数月之后,王漓来到了大梁国以东,祝家渔港。此地属于大梁国三宗之一的鹤鸣宗,不过宗门的名字虽叫“鹤鸣”,其实和这两字的关系并不大,因为祝家的祠堂就坐落于鹤鸣山之巅,所以就取名鹤鸣宗了。

    没错,鹤鸣宗就是祝家,祝家就是鹤鸣宗。

    王漓在老太监的“大梁仙踪录”里读到这段的时候,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等来了才知道,原来真的如假包换。王漓当年自己就是修仙家族出身,他们秦家,一共出过两名筑基修士,当然,他是家族的最顶峰,只不过当他顶峰的时候,家族也没几个人了。这就是修仙家族的困境,修士本来就很少生养,而有灵根能修仙的又是少数,能筑基那更是百中无一,修仙家族常常是后继无人。但在这里,居然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宗门!

    王漓是带着满满的好奇走进祝家渔港的,他回头眺望了一番不远处的鹤鸣山,山顶祝家那恢弘的祠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四周还有白鹤环绕,土气而气派。

    他进入渔港范围之前,已经沟通了墨棠,让她将自己的气息遮蔽放开,随着墨棠收回神通,王漓的气息节节提升,最后停留于炼气七层中期,既然都到了鹤鸣宗地界,那就无需再假装凡人,否则机缘何来?果然,才到码头边,王漓就感觉到至少有两三道神念从他的身上扫过。在人屋檐下,王漓也不以为意,他大大方方地行至那一处热闹的役所,便跟值守的修士打听道:“这位道友,在下初来乍到,不知此地可有什么讲究?”

    值守的修士不过炼气四层,他见有炼气后期的修士前来,十分客气,回道:“倒也没啥规矩,您不是我们祝家的修士,且在这簿子上留名即可。只是,不知您来到此地,是想随船出海呢,还是要租赁洞府?洞府的话,咱们的鹤鸣山脚,眼下尚可腾出几间给到外来修士,不过得抓紧……”

    “在下正想在贵宝地盘桓几日,只不过洞府就不必了,住客栈足矣。”王漓说着,在簿子上添上自己的姓名。

    “这样啊,那就请自便,”值守修士只是扫了一眼王漓的名字,便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通往市集的方向。

    王漓颇有兴致地在祝家的集市里闲逛,他大致有了个了解,祝家的宗门禁地还是在鹤鸣山一带,只不过为了吸引外来修士常驻,祝家特地开放了山脚的洞府,可供散修们租赁下来修行之用。至于其他地方,比如这海港集市,那就是仙凡杂居了,因为祝家这么大一个修仙家族,族人必然是凡人占多数,当然凡人也就在宗门的外围形成群落。

    兜兜转转,王漓终于看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瞧那家铺子门口高高立起的旗杆,挑着一张幡子,正迎风招展,上书两排大字,右排“仙家炼器铺”,左排则是“祝家三房老字号”。王漓一边琢磨着三房是什么意思,一边踱步而入。他这位炼气七层的“大修”才进门,马上就有一位乖巧的女修迎上前来,招待王漓入座。王漓看了一眼这位女修,居然也有炼气三层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称奇,好一个老字号,连一个侍女都是修士。

    “客官,小女子祝晚晴,这厢有礼了。敢问客官光临小铺,是挑选法器呢,还是想请我们这儿的师傅帮您炼制?”

    “祝晚晴?好名字!正所谓人间重晚晴,”王漓见那姑娘如此拘谨的样子,随口调笑道,“不买法器,也不请师傅,在下只想租用贵铺的炼器房几日,不知可否?”

    那叫祝晚晴的女修愣了愣,她小心问道:“您说的是要租用,炼器房?”

    “没错。”

    王漓说完捧起茶碗,他轻轻啜饮了一小口,泡的竟是灵茶,这铺子好大的排场。祝晚晴却有些为难起来,她试探道:“客官莫非是想自己炼器?您有所不知,本店是祝家的老字号,店内的师傅都是顶好的,就是宗门里面也要问我们这里订制法器……”

    “无妨,不是不相信贵铺的师傅,而是我这法器是自用的,修复起来颇费周折,可经不起任何闪失,就不劳烦……”

    “哟呵!晴儿,这是哪里来的客人如此大的口气?什么样的法器有这么难修,老夫倒想见识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