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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桴海

    接下来这一个多月,是王漓难得的悠游时光,平日里,他去帮着葛仲文查验和切割灵材,敲定海船的图纸的各个细节,待到木料处理完毕,开始处理铁材时,葛仲文真是被王漓惊到了,经他的手开出来的模具,精细到无可挑剔。故而这位葛师傅愈发卖力起来,人家本来就是炼器的行家,又花大价钱,还给自己打下手,情何以堪!其实他不知道,王漓也是想趁此机会,多见识一些剑器以外的法器炼制之法。到底是葛老鬼的一脉传承,王漓很快就搞明白了窍门,他见这条船不会再出什么差迟,就乐得轻松,也去到集市里逛了几次,还参加了一次雷氏商会的拍卖会,雷家拿出来拍的好东西不少,可惜没他要的化解丹毒之物。

    现如今,除了那祝心兰偶尔会怪怪地看着王漓,葛仲文对王漓那是钦佩得不得了,毕竟一个月来的同住,炼器之道的交流,他有一回都忍不住提了一嘴,说以王漓的修为,再加上炼器的造诣,这宗门还不是随便挑?何苦当一个四处漂泊的散修呢?王漓没有接茬,但他感觉火候快要差不多了!

    终于,在王漓的帮助下,海船足足提前了有半个月完工。葛仲文一脸满足地看着这条船的不凡身姿,虽说只是六丈长的小帆船,但在他的炼器生涯中,这是品秩最高的一条!而接下来,就来到了最后一步,他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精致舵盘,打算将它炼制为这条船的操控盘,往后有此舵盘在手,主人就无需守在船舱内控船了,这也是如今仙家飞行法器的通行做法。

    谁知王漓却一伸手,拦住了葛仲文:“葛师傅,麻烦将此船翻身,露出船底。”

    葛仲文先是挠头,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放倒桅杆,将船体倒转,有些期待又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王漓的每一个动作。然后他见到了他的所想,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仙长,做出了只有他们家族的葛长老才会的事!王漓以自身精血化雾,绘制符纹灵契,然后这道无比繁复的灵纹,一毫不差地落在船底的龙骨和中线肋梁的交界处!

    接着整条船突然一震,灵纹渗入船体,并未留下一点痕迹。王漓一掐诀,只见这条船开始嘎吱作响,像是一个才睡醒的人正在伸懒腰松筋骨,随即它嗡地一声悬浮于空,散发出了阵阵灵光,船身也开始逐渐缩小,然后啪地一声,掉落在王漓的手心,精巧无匹,整好一尺五寸。葛仲文目光炯炯地看着王漓,他如何还能不明白,这位仙长跟他家葛长老的关系非同一般……

    甚至都可以说是炼器之道的师徒!

    王漓回头看向葛仲文,他笑道:“葛师傅,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

    “仙长直说无妨!”

    “明日卯时,趁着海港那儿人还少,请葛师傅陪我一道前去试船怎样?”

    “小事,我这就去港口安排!”

    “无需麻烦,就在南风角的断崖处,如何?”

    葛仲文一愣,南风角那一带,其实跟海港已经没啥关系了,一大早去那么偏的地方吗?但一想到这位仙长可能跟葛长老的关系,他猜仙长是否有要紧的话和他讲,便欣然同意。王漓顿时有一种大事将济之感,他难得露出心头大石落地般的笑脸。

    傍晚,跟炼器铺结算完尾款之后,王漓当着祝心兰的面,从柜上拎了瓶酒,笑着走回了后院。而等他一走,那祝心兰却把葛仲文拉到一旁,小声在说些什么。

    小院之内,王漓独坐在池塘边,微醺。他信手把那一尺五的小船抛在池塘里,墨棠似乎挺爱这条船,她也化作三尺来长的锦鲤,推顶着水面的船儿,今夜的月色不甚明朗。这幅画面让王漓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那一天他陨落漓江,算一算,已经快要五十年,他这一世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对凡人而言,早已是年逾花甲,垂垂老矣,而他却还要活很久,很久,好像是寿元悠长,但五十年来一切都是匆匆,他不要命地在追赶,追赶什么呢?只是他的一颗心。

    他的心告诉他,你不能停。

    已是五十年四海为家,而明日一出海,再见时,此情此景料已不复。他带着几分醉意,怔怔地盯着这条在水面一晃一晃的小船,好像自己也在船上。船名,桴海。

    当王漓再一次举起酒壶之时,早已是一滴不剩,他乜斜醉眼环顾四周,猛然间发现,今晚怎么葛仲文没回来!这一刹那,王漓有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疑虑、慌张、懊悔乃至恐惧,他是又得意忘形了吗?

    书房里有人?!

    火光一闪,他已携珧红瞬时飞掠进书房,就在剑锋将要突入之际,那位不速之客转过头来,摘下了面纱。

    “活该吓死你!”

    祝筱薇?当见到她时,王漓全明白了,原来她早已知道自己住在炼器铺,那么……

    “所以今晚葛仲文才不回来的?”

    “哼!我不这么做,难道你还能来见我?”

    “筱薇,因为,那个,上一次是……”

    “傻瓜!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再说你讲话不算数那还少呀。我只是来见你一面,看看你,就这样。”

    “我……我明天就走了。”

    王漓躲闪着祝筱薇的目光,他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和她的往昔种种,正在他的识海中翻腾不休,第一次,他无意间为她炼制了雷芮儿“紫衣”剑的仿品,“惊梦”,然后不辞而别,第二次,在树林中,解决了祝闻花之后,他把她一个人丢下,第三次,天泽湖畔,他再一次丢下她一个人走,过后再也没主动去寻过她。

    那一天,他抱着她说,短则三年,长则五年,还会再见的,然后就再也不见。有二十七年了吧!他在忙点啥呢?哦,他在修炼。仙路漫漫,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这难道不正常吗?所以他并没有错,不是吗?他多希望筱薇跟二十七年前那样狠狠打他,骂他,而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走好了。放心,我不会像个小姑娘那样缠着你。王漓,我不是你,如今的我,有太多事太多人要安排,要照顾,我不自由,也没办法随心所欲。”

    “今天我来,就是来亲眼见你,然后亲口告诉你,我也筑基了,我们的阳寿都有二百载了,又何必朝朝暮暮。”

    “好,我也该走了,葛师傅一会儿也该回来了吧。晚安。”

    祝筱薇已经离开许久,而王漓仍在书房内木然站着,不一会儿,他听见外头,院子大门有动静,那是葛仲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