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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求不得

    正所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

    对,还差一苦:求不得。

    试问列位看官,求之而不可得之苦,你可曾体会?

    但很多时候,求之而不可得,反倒是幸福的,一旦被你求得了,就是失望的开始。所以,芈千松其实是幸福的。

    因为,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哪怕一切在他看来,如此的唾手可得。

    天底下的野心家那么多,芈千松不过是万千野心家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甚至,对于许多凡人而言,他们没有野心吗?真如此良善吗?岂不闻“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很多人梦里的黄粱,甚至有了显赫的家世,有了骄人的天赋,你依然想要得更多,就好比郦小芙,仙皇一道旨,她情愿跑断腿。

    何必呢?又是何苦呢?

    世人无知,天底下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你成功的背后,是别人的成全,是那些有关或无关之人的付出、牺牲,乃至消耗。

    没有这个觉悟,就不要妄谈成功,哪怕你真的“成功”了,你也守不住。

    这些话,也许多数人不理解,但对于石来风而言,太贴切了。他是曾经的天之骄子,集宗门的万千宠爱,同辈们的嫉妒眼红,还有后辈们的翘首仰望于一身。天大的福他也享受了,天大的事他也犯过了,按理,他就该这么一路高歌猛进地走下去。

    谁知他就这么遭遇了观仙台之战。

    那一夜过后,石来风从宗门天骄沦为丧家之犬,他自己呢?瞎了单眼,废了修为,死了雪印,千辛万苦来到北流崮洲,踏上真武之道,总该苦尽甘来了吧?谁知刚刚认下的“五妹”死在了他眼前,跟着听闻花姐的噩耗,待到重逢了沈落雁,她又……

    石来风不愿去多想,一想到沈落雁的遭遇,他的心里就堵得慌,斩杀雷无忌,也减轻不了他这份心堵。因为伤害已经发生,伤害也会一直存在,所谓的报仇雪恨,从来都不为弥补或化解伤害,也未必能解开受伤之人的心结……

    复仇,只为天道。

    天道无亲,恒与善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替天行道,如此而已。

    他回到了汾水大营,第一件事便是冲进水牢寻沈落雁,可她人不在。这姑娘是去哪了,她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石来风心急火燎,他驾风飞在半空,运转目力到处找,终于,在远处,汾水之畔,看到她了。

    沈落雁正亭亭立于岸边,她的脸是静谧而安然,目光注视着不息的水流,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已不再是男装打扮,散开了一头垂肩的长发,披着一袭碎花白浪裙。这是万礁海红鳍湾住民的民俗服饰,在由大梁仙域赶往御东城出海的一路上,当路过红鳍湾时,她难得逛了圈大集,忍不住就买了一件。当这身打扮时,她有了小女人的心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改换装扮,只是当发现全身上下,都为倒灌进水牢里的激流而湿透之时,她终于褪下了自己的男装打扮。

    她都记不清上一回穿裙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石来风此前回来的时候路经汾水,根本没认出沈落雁来,他从半空悄悄地降落,落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酝酿着问候的词句。

    他该说什么?落雁,你身子可都好了?或者说,你的裙子挺漂亮?还是干脆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师叔替你报仇了……

    石来风一时竟有些失语,他正待上前,却见沈落雁伸出手掌,她对着汾水的清波,轻轻招手。很快水面就泛起涟漪,汇聚成一道透亮的水柱,水柱冲向了沈落雁,绕着她露在袍袖之外的那一段欺霜赛雪的柔荑,一圈又一圈,最后聚拢成了一颗硕大的水球,在她掌心浮浮沉沉。

    不大一会儿,水球散做无数雨滴,被一阵风吹落回江心。

    “落雁!这是蛮天法师的法术,你怎么……”

    “师叔?”

    沈落雁闻声回头,她一双如汾水般清澈的眸子,满含着惊喜和笑意,她轻声道:“师叔,你几时回来的?”

    石来风紧走几步,却又踟躇,相距沈落雁三步远,他就站住了,不知该怎么说,居然就一伸手,将绿玉剑递了过去:

    “落雁,你师叔替你报仇了!就是用你这把剑,手刃了雷无忌那个败类!”

    “师叔,你……”

    沈落雁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似在强忍着泪,刚才师叔说雷无忌是败类?难道,师叔全知道了?我的事,他都知道了吗?可我,我……

    她颤抖地伸出手来,想接过剑,才触到剑柄,整个人已倒在石来风的怀抱,但她立即就将身子移开,转为把剑抱在怀中,嗫嚅道:

    “落雁……败柳之躯,辱没师叔了……”

    石来风红着眼圈,他没说话,却伸出双手,将沈落雁揽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狠命地抱紧,紧到她快要喘不过气。

    良久,当他们的心情都平复了,两人终于松开,此时,天色渐暗,略近黄昏。

    石来风带着沈落雁回到了他汾水大营的府邸,那儿有他平日歇息的一间大屋,屋子的窗户正对着汾水。

    今夜,涨潮,河水沙沙作响,一潮又一潮,冲刷着铺满卵石的岸坡。近岸的这栋大屋,窗户正亮着灯火,映照出窗边坐着的两个身影。他们什么也没干,就坐着说话,石来风说的时候,沈落雁静静地听,沈落雁说的时候,石来风也一样,但两人的眼都没有离开过对方的脸。

    “落雁,你怎么成了蛮天法师?我让我二哥,哦,就是王漓,以后你就叫……你也叫他二哥吧!他传授你的可是蛮真武士之道啊?”

    “师叔,这不对呀?”

    “可以别叫师叔了,就叫我四哥。”

    “那……那好,四哥,王漓二哥留给我的手札,里头写的就是蛮天法师呀?”

    “不信,你瞧?”沈落雁取出那一本麂皮封面的烫金小册子,递给石来风,石来风接过来一翻……原来如此!

    “还真是阴差阳错,骆时英的手札原本,把蛮天法师的事写在了前半本,蛮真武士却放在后半本,难怪你没看见呢!不过,我听说蛮天法师要入门,那是要领悟或者传承五大真灵的,你怎么就能……”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就一边想着,一边读着蛮天法师之书,这个水牢通着汾水呢,那时候一下子涌出来好大的水浪,我差点被淹得透不过气,突然心有所感,这水浪好像慢慢开始听自己的话了!”

    “我心里想着让它退下,它就慢慢退下了……”

    “就这么容易?搞不懂,真搞不懂!”

    ……劫后余生的两人,剪烛西窗,共话巴山,今夜的潮信,是他们的心情。

    这一夜过后,“崮山战帅”石来风,新任命了一位“汾水将军”,她是女将,也是位“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