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沧江决堤,水漫沧州。洪水如一条肆虐的恶龙,席卷这片土地。
沧州水域的诸多真君,虽尽力挽救,可没有墨螭王在,仅仅凭借他们的修为,如何能够降服这条张牙舞爪的沧江大龙呢。只能小范围控制水祸,配合各地官府,收拢灾民。
江陵城,由于有沅水真君坐镇,又加之处于地势更高处,水患较小,只是连日下雨,城内多有积水。江陵府十二县的灾民多有往此处聚集。
江陵知府宋景元积极组织救灾工作,疏导灾民,赈济救灾。可是随着灾民越来越多,愈发的力不从心。
赈济灾民,首要的便是粮食。倒不是怕无良奸商,趁机涨价,而是眼下人人自危,即便有充足的余粮,也不愿意拿出来。他也只能委托他人从其他州域购置。
可是这并不是解决灾民问题的根本办法!
他们的家园被毁,田地被冲垮,后续的安置工作才是令人最头疼的事情。其中所涉及的银两更是无底洞。
官府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且不说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朝廷也不会允许。
此际,江陵城内,到处都是灾民,他们如同乞丐一般依靠在墙角街巷,只要看到衣着亮丽的路人,便会上前乞食。
更有一群灾民,守在一些大户人家门前。只要他们出来倒泔水,便会争相抢食。
在位于城北的一处府宅,一老管家提着一木桶走出,里面装着的都是他们家公子老爷昨夜吃剩的饭菜,夏日天热,只需一日,便嗖臭难闻。
老管家一走出门,一群灾民便围了过来。他担心弄脏门前,便走出十多米外,拐到一个角落里,将里面的泔水倾倒而下。灾民就如同饿犬一般,纷纷抢食。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苏鸿和他的几位好友看见。
他的几位好友神色之中并未感到意外,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古往今来,每逢天灾,黎庶就是这样的。
苏鸿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庆阳水府的那首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这首诗究竟在说什么。这不是写给他们看的,也不是为了去证明什么观点。而是怀着一腔激愤,去表达自己对底层老百姓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他们太脆弱了,即便是身处于治世之中,一场天灾,一场人祸,就能够让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苏鸿看着他高门大院,看着那名老管家眼中嫌弃的眼神,看着那些争相抢食的老百姓,眼眶之中不禁湿润了起来,呢喃自语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
七月五日,雨停。
沧州之地,在洪水的冲刷下,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流亡的百姓,随处可见被淹没的村落。
雨虽停了,但洪涝却还没有停。
由众多支流汇聚的沧江之水,如同一片汪洋一般,流淌在这片土地。它所途经的区域,无数屋舍淹没其中。
两岸更是不乏有一些县城,已是被河水灌满。高涨的河水,将城墙淹没大半。
河流之上,浮尸随处可见。在一处被淹没的房舍屋顶,一名无助的小女孩坐在上面,嚎啕大哭。
恰是此时,天空之中忽现出三道虹光,见时还在天边,可转眼功夫便来到近前。其中一道虹光按下,落于那屋舍上,带上那名女孩,脱离这水患之地,来到岸边。
三人落地,两男一女,道士打扮,俱是身负宝剑,此三人正是楚国四大玄宗之一通天剑派的弟子。
这一路上,这样的情况,他们不知见了多少。
每逢天灾之后,必有妖邪横生,涂炭生灵,他们正是奉师门之命,下山诛邪来了。若是有胆敢趁着天灾,涂炭生灵者,甭管你是人、是妖、是魔、是鬼,定一剑斩之。
“咦,师兄,那是什么?”
只见得那沧江上游飘下来一具庞然大物,他们定睛一看,神色大变。
“墨螭王!”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现出十多位真君的身影来。
他们急速来到那具妖尸的上方,当确定是墨螭王的尸体时,皆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沧水的天,要变了!
三日后,沧江水主墨螭王身死的消息,传遍整个沧州。沧江水域,三十六条支脉,皆是布上了一层阴霾。
武陵县,李老爷的水府,议事厅内。庒愚以及三大统领皆在。
李老爷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两日前,沅水真君亦召集十二位河君,紧急开了一场会议,命他们要严加防守,谨防其他水域作乱。
当时他听到墨螭王身死的消息,心里面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当初听了庄愚的建议,第一时间便操练水族兵士,不至于落于被动的局面。眼下的他,已然视庄愚为自己的智囊。
李老爷看向众人,道:“都说说吧,接下来该如何?”
李目等三位统领自无什么好的见地,要他们冲杀在前尚可,可要他们提什么方针建议,却着实是为难他们了。
最后,他们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庄愚的身上。
庄愚的脑子好使,这是水府上下的共识,自当初鬼哭涧一战,这些个统领便对他心服口服。
庄愚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开口道:“当前,沧江三十六支脉,谁心怀鬼胎,谁欲要叛变投靠黑水龙君,目前还不明晰,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当以不变应万变。”
李老爷问道:“如何以不变应万变?”
“那便是做好其余三十五条支脉都有可能投靠的打算。”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讶然。
李老爷皱眉道:“这会不会过于悲观了,我听沅水真君大人讲,墨螭大人座下一众真君中,除开我们大人,还有四位都是信得过的心腹。”
“做最坏的结果打算,总没错。就算除开他们,那也还有三十一条支脉。在黑水龙君的恩威并施之下,他们有多少能够坚定自己的立场呢?”
说毕,庄愚取出一份沧江水域的水脉图,摊开,指着其中三条水脉说道:“离沅水最近的,有三条河流,一条是北边的汶水,一条是南边的黎水,还有就是东边与我们相对的沱水。
他们的水族兵士要大举进入我们的水域,必须要通过就沅水下游注入沧江的灌江口,也就是王鄂河君统管的地带。他们溯游而上,本就处于劣势,只要沅水真君排布得当,应对起来应当不是太大的问题。”
李目这时忽说道:“那要是他们不走水路,而委派精锐走陆路呢?”
“那就要看来了多少人,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做得工作很有限。刚刚那一番话也是相对于整个沅水来说的,若是他们集中好几位河君,围攻我们一处,我们也没办法反击。”
听到这,李老爷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问道:“那我们该如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做好情报工作,在我们这一水域附近,安插好人手,一旦发现敌人的动向,立即通报,若是来的多,则第一时间联络上下游的河君,统一御敌。”
李老爷点了点头,并且当下便将此项工作交给了盘虎。
盘虎乃是蟾蜍精,他的部族在陆地上亦可自由行动,且不容易被敌人所察觉。委派他去做这项工作,再适合不过了。
商定完此事,他们又开始讨论起其他来。会议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庄愚回到自己的居所,他原先的竹苑早已被大水冲垮。他临时在秀竹峰的半山腰上,凿开了一个洞穴,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居所。
他坐在洞穴内,眉头紧皱。莫看他在水府内侃侃而谈,实际上,一旦战端开启,他根本不觉得沅水真君能够支撑多久。
至于他们这些人,说难听点,都是炮灰。若不是为了那《坎水归元经》,当初在衡阳的时候,他就远走高飞了。
如今之计,当早做打算。
沧州,已是险地。各路妖魔鬼怪恐怕都已经闻风而至,就等着在这一场争端中,谋取好处。
面对波云诡谲的局势,他的目光也是放在了那部被他搁置两年多的《般若涅槃经》上。
他本不想炼此法,可那李老爷忒不是东西,紧捏着《坎水归元经》不放。
他原本还抱着一些期许,可时间不等人。
想那李目跟随他多年,还是他的亲族,都未能得到炼气期的心法。自己就算给他立再多的功劳,谋再多的策略,都未必能够打动他。
当下,还是得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也甭管修行此法的未来如何,要是丧命于此,未来更不要去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