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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御前侍卫

    那座石灰窑一共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木屋相连,屋后紧靠着一条江波浩渺的河流,屋前则是一马平川,尽收眼底,十余丈外有几棵苍郁的大树,树下早已有二十来人,似在躲雨,但目光仍不时地朝木屋看上几眼。

    那四匹马冲风冒雨而来,来到树下“吁”地一声停了下来,四人跃下马背,那两个黑衣人走上前去,与其他人耳语了几句,另外两人站在一边,眼睛望向别处。

    过不多时,树下那伙人中有一人越众而出,来到那两人身前,拱手道:“马帮主、花师兄,能得两位襄助,这次大事必成。咦,两位这是怎么了?”那两人正是马青龙和花赛李,只见他们头上包着厚厚的白布,马青龙的左耳、花赛李的右耳处的白布上还留着鲜红的血渍,竟似被人割去一只耳朵的模样。

    两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花赛李吞吞吐吐地道:“唉,这终究不过是我俩的倒霉事罢了。那天在回歙州的路上,我与马帮主好端端地喝酒聊天,谁知到了半夜,不知怎地就遭了贼人的暗算……”

    马青龙显然不欲多说此事,插话道:“此事休再提起,请问阁下上下如何称呼?”

    那人看到花马二人的狼狈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但言语中丝毫不露声色,说道:“在下姓余名忠臣,现下这帮兄弟暂由在下统御。实不相瞒,我们乃是东京开封府殿前都指挥使帐下,此番出京,原是奉了左仆射蔡大人之命,追查一件重要的物事。”

    马青龙和花赛李显然没有想到这些假扮强盗的黑衣人竟然是当今天子阶前的禁军侍卫,俱都面露诧色。花赛李沉思片刻,犹豫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在下不得不小心一点。”

    余忠臣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腰牌,递给花赛李,说道:“两位请看。”

    花赛李小心翼翼地接过腰牌,与马青龙凑近了仔细观看。只见那是一块黄铜铸成的牌子,牌子正中镶着一块姆指大小的玛瑙,翻过铜牌,上面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殿前带御器械余忠臣。”

    花赛李验看完毕,恭恭敬敬地将腰牌还给余忠臣,说道:“花家自上代起,就为左相大人效过犬马之劳,如今既然是大人的事,花某人自当稍效微劳。余大人且请放心,只须我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余忠臣满意地点点头,着实夸奖了几句,那边马青龙也说道:“余大人,我们来时,这位宫长张宫兄,曾对我们言道,事成之后,就将木纹经交给我们观看一月,不知这话,还作数么?”

    余忠臣道:“自然作数,想那木纹经,原也不是他括苍派之物,白白地被他们霸占了二十年,他们看也看得够了,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个顺手推舟、随手牵羊?”

    三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余忠臣续道:“既然两位都是自己人了,我就什么也不瞒着你们了,请来见一位新近加入的兄弟。”说着,将身一让,拉过一个人来,花马二人一看,来的人原来是老相识,就是括苍派的大弟子唐铁泉。

    马青龙道:“唐师兄,你不是括苍派的弟子吗,怎么你也……”

    唐铁泉赶忙说道:“马帮主切不可再提括苍派三字,小弟如今已任从义郎一职。”说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马青龙和花赛李忙道:“唐师兄弃暗投明,指日又要高升,可喜可贺。”

    唐铁泉谦让了一番,马青龙问道:“余大人,那些人现在何处?”

    余忠臣朝河边那两间木屋努了努嘴,说道:“括苍派人等现下都困在那间大木屋之中,已有几个时辰了。刚交手时有几个弟兄太过心急,露了马脚,没能一鼓聚歼,反而吃了一些亏,折了一人,还有几个弟兄受了点轻伤,好在都不妨事。但要说到用计让他们乖乖地走下括苍山,那就全是从义郎的功劳了。”说着,斜睨了唐铁泉一眼,只见他在一旁洋洋自得、喜溢眉梢,心中想到:“这个老粗竟无半点同门之谊,连师娘都要害,括苍派有这样的‘大师兄’,焉能不败!”

    余忠臣在心中看不起唐铁泉的为人,在他对面的那间大木屋之中,括苍派众弟子更是齐声痛骂。三弟子诸英豪粗声粗气地说道:“咱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大师哥的鬼话,说什么在山上就是等死,不如下山到他的庄子里暂避,那些黑衣人见山上无人,自然就散了。谁曾想如今咱们困在这里,逃又无处逃,打又打不过人家,等雨一停,咱们就是插上翅膀,怕是也飞不出去了。”

    二弟子时秦中一边将屋中剩下的一些生石灰包成小包,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三弟莫说这种丧气话,屋中石灰还多,尽可支撑一阵,只要挨到天黑,咱们就一齐向外冲杀出去。三弟,你选几个武功好的师弟,护着师娘、师妹,出了门就向西疾奔,只要过了马家集,到了明州城,就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先躲个十天八天,等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再缓缓地另作他图。”

    原来在早间,他们与假扮强盗的黑衣人遭遇后,双方即动起手来,互有死伤,倒是括苍派这边损失更大些,四弟子徐仰从和另外两名弟子不幸身亡,还有多名弟子受了伤。其余众人且战且退,一直退到这间木屋之中。

    幸好村民在此处烧制石灰,屋中还积有不少,时秦中灵机一动,让大家将石灰包在布中,掷出伤敌,再加上天空突降大雨,敌人一时倒还不敢过于逼近。如此苦苦支撑,已有数个时辰。

    紧挨着时秦中坐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明眸皓齿,果然与掌门夫人水清颇有几分相似,听时秦中说完,着急地道:“二师哥,那你呢?”

    时秦中没有回答,反问道:“师妹,在咱们师兄弟中,谁的武功更加高些?”

    陆青锋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练功最勤,五师哥悟性最好,你们两个一般好。不,兴许是你更强些。”

    时秦中道:“不错,我入门最早,武功上又比你们好些,那引开敌人的任务,自是非我莫属了。你们出门后,我和其他弟子,点上松明、火把,却往东行,远远地将敌人引开,他们功夫虽好,却未必追得上我们。就算追上,他们见我们中间没有师娘,也没有师妹,定然感到索然无味,大呼上当,只好把我们放了,这就叫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哈哈!”

    但不管时秦中怎么说,陆青锋总是摇头道:“二师哥,我已经长大了,你莫再像从前那般唬我。今天早上,我亲眼看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黑衣人,只一眨眼,就窜到我们面前,只用了一招,就将四师哥打翻在地。这种轻功,怎么会追你们不上?他们找不到我娘和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多半要将你们尽数杀了。娘,你不要叫二师哥他们去送死,好不好?”说到最后,话声中已带着哭音。

    她叫“娘”的那个人,就是括苍派故掌门陆改樵的夫人水清,只见她靠墙而坐,一脸疲惫,身边坐着一些年轻的女弟子。其中年纪最幼者,名叫宋瑛的,已伏在她的膝头,沉沉睡去。

    水清低头看着宋瑛睡态可掬的模样,叹道:“秦中,我看那伙人的模样,并不像普通的盗贼,多半不会上你的当,你们这一去,除了白白地送死,亦是于事无补。只消到得晚间,我们每人身边多带些石灰包,一齐冲杀出去,他们再厉害,总不能将我们统统赶尽杀绝,只要不死,兴许有一天还有相见之日。你们师父生前收的五个大弟子中,铁泉不消说了,仰从战死,枫儿又下落不明,眼前就只剩下你和英豪。天见可怜,不要叫我们括苍派今日尽数覆灭,只要有一二人活着,本派就还有复兴之望。本来大家一起轰轰烈烈地战死,倒也无妨,只是我这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青锋和瑛儿……”说着,用手轻抚宋瑛的头发,眼中不觉掉下泪来。

    宋瑛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猛地惊醒过来,睡眼稀松地问道:“师娘,恶人打跑了吗?”

    水清柔声道:“是,恶人都已经跑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没有人再来打我们了。”

    宋瑛嗯了一声,又伏在水清膝上甜甜睡去,梦中还在喃喃自语道:“师娘,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我好想家……”四周的弟子听了师娘和宋瑛的一番话,唏嘘不已,胆小的更是气沮神伤,仿佛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一般。

    时秦中见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又低沉了下去,更加心烦不已,心中想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保全师娘和师妹的性命,其他的师弟师妹,就顾不得这许多了,兴许他们命大也未可知……”想到这里,手中包起石灰包来更加快了。

    这时,守在窗口的弟子童炎忽然叫了起来:“二师哥,你快来看,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