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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春分(16)

    数日之后,大家长终于苏醒了过来,他起身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轻轻握拳。

    久违的力量。

    自从那日中了“雪落一枝梅”后,大家长便很久没有体会到这么强大的力量了,他握拳后微微运转了一下真气,亦是无比的顺畅。

    “毒已经解了?”大家长站起身,扫视了一圈屋内,看到了躺在地上昏昏睡去的白鹤淮,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在他最后的记忆里,这个药王谷的神医试图假借移魂大法探究自己的过往,后来通过密道逃跑了,怎么如今又出现在这里?难道最后医好自己的,仍然是她?他几步走到了白鹤淮的面前,轻轻抬起手掌。

    木门在瞬间被推开,一枚金环从屋外飞了出来,袭向大家长。

    大家长手一挥,直接就将那金环一把握住,他看了一眼金环,沉声道:“阿喆。”

    “许久不见了啊,大家长。”苏喆盘腿坐在屋外,笑嘻嘻地看向大家长。

    大家长将那金环一把甩了出去:“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烬灰那小子派你来杀我的?”

    苏喆拿起佛杖,接回了那枚金环:“多年之前,我也曾为大家长拼死一搏,如今再度相见,大家长居然以为我是来杀你的?”

    “难道不是?”大家长微微挑眉。

    “原本是吧。”苏喆耸了耸肩,“但是我女儿说收了钱,要把你医好,我听她的。”

    “你女儿?”大家长一惊,低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白鹤淮,又看了一眼苏喆,恍然大悟,“药王谷,温家,难怪……”

    苏喆笑道:“所以还得多谢大家长了,若不是这一遭,我还无法和我女儿重逢呢。”

    谈话间,白鹤淮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站在那里的白发老者,低呼了一声:“大家长!”

    大家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白鹤淮:“神医。”

    白鹤淮站起身,拍了拍大家长的肩膀,点头道:“不错不错,这毒已经去得差不多了。但切忌这几日不能过分动用真气啊,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大家长垂首道:“原来神医用移魂大法探究我的记忆,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父亲啊。”

    “也是为了治好你的毒。”白鹤淮不满地说道,“我可没有骗你啊。你看你现在也算是变回一个正常了,咱们的钱是不是也该……”白鹤淮伸出两根手指,使劲搓了搓。

    大家长笑道:“答应给神医的,自然都会给。但是我很好奇,神医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雪落一枝梅,为何能成为天下奇毒?那便是因为这毒侵入人体之后,会顺着奇经八脉贯穿全身,最后如万蚁噬身,痛不欲生。我以移魂之法与大家长同感同知,也体会了一把万蚁噬身之痛,但是人体之中,五十二单穴、三百双穴及五十个经外奇穴之中,有一处穴道却得以幸存。那就是至阳穴。”白鹤淮说得兴起,拔出了两枚银针在空中轻轻一挥,“于是,我就用了一百零九根银针,将那雪落一枝梅的毒全都逼至了至阳穴。”

    大家长一愣:“然后你再刺了一针,将那毒给放了出来?”

    白鹤淮摇头:“我也曾这样想过,但是若一针刺破至阳穴,那么结果只可能是真气大泄,毒发身亡。下一步是需要一个内功精湛之人,以手掌覆至阳穴,将那毒给吸出来。所以这病实际上说是治不好的,唯一的办法是,以命换命!”

    大家长听到最后,眉头微皱:“以命换命?”

    “所以问题就来了。”白鹤淮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家长,“大家长觉得,这蛛巢之中,有谁会愿意为大家长以命换命呢?”

    “鹤淮,不得无礼。”苏喆坐在地上,幽幽地说道。

    白鹤淮依旧看着大家长,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大家长沉吟片刻,缓缓道:“阿克……”

    “是啊,就是那个阿克。我还记得第一日我们进这蛛巢的时候,大家长明明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却还要在他面前保持着正常的模样,还和我说要是见过他杀人的样子,便不会对他放松警惕。”白鹤淮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嘲讽,“可就是这个无法让你放松警惕的阿克,为你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他人在哪里?”大家长问道。

    白鹤淮摊了摊手:“他走啦。他说——”

    “欠你的这一次全都还清了,你欠他的,下辈子再说吧。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他希望自己不是慕克文,也不属于暗河。”

    院外。

    苏暮雨背着纸伞站在那里,对着面前的驼背老者微微鞠躬:“克叔。不等大家长醒来了吗?”

    慕克文摇头道:“醒来也不必相见了。我与他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这处蛛巢,你自行处理了吧。”

    “大家长若已无碍,那么这处蛛巢,便是药王谷的了。”苏暮雨回道。

    “也好。那个小神医是个不错的姑娘。”慕克文笑了一下,尽管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丑。

    苏暮雨摇了摇头:“克叔,也有喜欢调侃人的时候。”

    “到了临死之前,才能够真正看透自己,也能够获得真正的解放。”慕克文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如今我不是暗河之人,也不是慕家慕克文,更不是这处蛛巢的主人,没有了这些负担,我忽然觉得活在世间,多了几分滋味。又不是那么想死了。”

    苏暮雨抬头看向后方,看到木门打开,过了一阵大家长从其中走了出来。

    “他出来了?”慕克文问道。

    “嗯。大家长正看向这边。”苏暮雨回道。

    “不必再相见了。”慕克文背着身上的那根铁棍,纵身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鹤淮问苏喆:“阿爹,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故事?”

    苏喆嚼着槟榔,语焉不详:“他们曾经都是慕家的人,应该是好兄弟吧。后来一个人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大家长,一个成了驼背丑陋的看门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