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旨的当晚,康熙就来到慈宁宫。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盘腿坐在榻上,康熙坐在对面,拿着精致的小榔头,对着核桃叮叮当当的敲着。
昏黄的蜡烛火光,印在两人的脸上,夜晚寂静,唯有康熙的敲击声。
这世间能让康熙还伺候,亲自动手的,唯有大清朝的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笑而不语,只是摆弄着手中的佛串,饱满的菩提子108颗,表面闪着油润的红光,看得出来是常年被人拿在手上盘弄。
物有灵,人有气,人能养物,被人常年携身携带的物品,常常能养出和主人极为相似的灵气。
太皇太后手上这株佛串,说来年头很长,算得上自己的伴身物了。
当年,那个喇嘛见到自己就一脸震惊,判了自己的凤命,赠了这串说是第几世活佛的念佛珠,据说其中一颗应是那位活佛的舍利子。而自己的凤命,引的当年雄心壮志的皇太极不顾兄弟之情,将自己强娶,被迫的困在皇宫一生。
这一生,看到人为了权力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想来,年少所盼皆未实现,自己的孩子、父母、情人、丈夫、兄长等人一一离自己而去,如今还剩在自己身边的好似只剩这串佛珠了。
“好久没有见到小玄烨这么耐心的敲核桃了。”太皇太后轻缓的说道,不过是件平常事,却让康熙紧张。
“孙儿惭愧。”康熙停下手中的动作,略有羞愧的说道。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青年,五官上依稀能看到他父亲的影子。她感叹自己的这个孙子,他有他父亲的仁慈,却更多的是他祖父的杀伐果决。
康熙的存在,使大清朝有更多的可能,可他到底年轻气盛,西南之事尚未处理好,草原上便又蠢蠢欲动,大清实属内忧外患。
康熙得了些成绩,便有些骄傲自满。
“小玄烨,还记得你阿玛给你上的第一课是什么吗?”
“戒骄戒躁,做到了吗?”
康熙近年少有的被太皇太后直白教导,一时更是羞愧不已。
“玄烨,皇位还不稳呢,你瞧瞧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的说,“你重情,这很好。可男子钟情便薄情,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想一想当年佟妃的遭遇,还有什么不能说明的。
“那个嬷嬷于妇科上是把好手。”
康熙听到太皇太后波澜不惊的声音,震惊的抬头看去,拿着小榔头的手略有颤抖,想要说话,但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好像找不到声音的开关了。
“皇祖母…”许久,康熙才找回声音,“那…那是孙儿的孩子啊。”
昏黄火光照亮太皇太后一半慈睦,可阴影下的脸冷静绝情。
“小四就不是你玄烨的孩子,那保成呢?不仅是你玄烨的孩子,更是康熙,你!亲定的太子!”
恍惚间,康熙好像又看到那个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那个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如看死人一般瞧着鳌拜以下犯上的太皇太后。
“祖母,孙儿…”
现在的康熙还不是后来那个果决的康熙大帝,现在的康熙不过是正值青年,如何能对自己和爱人的孩子下杀手。
太皇太后的手覆在康熙拿小榔头的手上,温声说道:“玄烨,没事的,有皇祖母在。”
康熙没有乘坐轿辇,走在宫道,脑子里好多画面在来回闪动,整个思绪静不下来。
只能在宫里漫无目的的行走。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承乾宫的门口,就站在朱红大门前,往里进不行,又不愿意离开,就僵直的站在原地。
康熙不喜欢回忆刚登基那会儿子的事情,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实在是憋屈,四位托孤大臣,一位不忠,三位中立,皇祖母设计要自己迎娶赫舍里氏,将索尼拉到自己的阵营。
可鳌拜根本不在意,行为更是嚣张越级,甚至想要学多尔衮
他根本不把康熙放在眼里,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听从皇祖母的安排,给赫舍里氏皇后之位,只能让表妹居于妃位。
本以为只是政治联姻,不会产生爱情,但是赫舍里氏太聪慧了,帮助自己很多,渐渐的被她的聪明才智和美貌吸引。
后来,终于鳌拜死了,皇祖母放权了,自己成为了皇帝。
那时候,赫舍里氏生下长子承诂,但是没有养活,后来宫里的孩子,一个一个的都没有养活,可怎么都查不到原因,人心惶惶。
民间传言,是我们爱新觉罗得国不正,满臣们也大动作的排挤汉臣,好些汉臣开始反击,朝堂上,每天都是争吵不休,乍一看,哪里是朝廷,就跟市集上争吵的市井小人有什么区别好在赫舍里氏用命换来一个嫡子,一个在汉人心中有着非凡地位的嫡子。
皇祖母说:如今只有将保成,名正言顺的嫡子,立为太子,汉臣们才会更尽心尽力的为大清朝做事。
于是在赫舍里氏闭眼的前一刻,宣保成为太子。
孩子,尤其是皇家的孩子,身份地位太重要了,满蒙崇尚武力,谁强臣服谁;汉族强调嫡庶,立嫡立长自古如此。
所以他不能将小四的玉牒写上母亲瑜婉,他不能让佟佳氏有孩子,他要确保佟佳氏唯一的保障只能是他,他这位身上有一半佟佳氏血液的皇帝。
唯有这样,佟佳氏一族才会只忠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