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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定海

    时至正午,九天之上终于有了一丝丝暖意。

    君临一步一步在光桥之上扫着自己的鞋子,心里默念着《归元》心法。

    天地悠悠,光桥高悬。君临却仿佛晋入了无惧无念之中。

    时间缓缓流逝,偶有玄离山弟子远远御空飞过。虽然无人敢靠近停留,却明显过往之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小道童身上。

    “没想到时隔百年,竟然又有光道开启…”结伴而行的一名翼族弟子一位剑脉师兄从光桥东面飞过,二人诧异的看着那光桥上的小人。

    “李师兄,那就是苏师叔的亲传弟子?自入山以来从未露面,如今竟是要进山门?”那翼族弟子停滞半空指着远处光桥上那行走的小黑点道。

    “能从时空之墟下来,除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弟又能是何人?”御剑而行的剑脉弟子同样停下了赶路,眯着眼睛道。

    “咦,他身边都没有天地元气流动,难道只有荒照境?”

    “荒照境?”翼族师弟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惊呼道。

    “这光桥上九天寒风如刀,万丈高空所带来的心中恐惧足以耗尽心神。千百年间,除了生而能飞的族类,有哪个荒境修行者敢走在这光桥之上。”

    “就连定海师兄也当年过这条道也修至了玄照,这小师弟是不是太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了?”

    “可他走了这么远。”李师兄喃喃道,下意识看向了光桥后边。那里离时空之墟已经有了千丈距离,饶是他目力极好,也只能看到隐约的边缘。

    “师兄,你看他在做什么?”还不等他感叹,翼族师弟更惊讶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定睛顺着师弟的手看去,才发现苏师叔那亲传弟子竟然在光桥上扫地。

    “他竟然把自己的鞋子脱了,拿着扫把想一直扫过光桥。看着这光桥走向是通往御术山,依照这种速度,恐怕明日清晨他才到得了。”

    “看他一身的冰渣子,倒是有些可怜。跟着苏师叔修行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翼族师弟叹道。

    “别看了,这位小师弟虽然境界低微,可观其心志却是个刚毅之辈,再说师叔的想法岂是你我能够领会。今日可是去武峰听讲的日子,可不要误了时辰。”

    说罢,李师兄带着翼族师弟离开,和其他路过的师兄弟一样,留下了自己的不解和感叹。

    回到光桥之上,君临并不知道已经有十余为师兄师姐看过他在光桥上的一幕。也不知道多数人都给了他极好的评价。

    此刻的君临已经忘我,忘了那刺骨寒风,忘了自己孤悬于万丈高空。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把扫帚和一双鞋,他机械般的扫着,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

    时间继续流逝,天顶的太阳被月亮和星辰所取代。

    君临继续扫着,夜晚的寒风继续肆虐,没人能看到他的衣衫已经结了厚厚的寒冰,就连眉目都被寒霜所覆。

    男孩的脸已经冻青,脚上更是皲裂大块,看起来甚是骇人。

    便是如此,他依旧步步前行,握着扫帚手从未松动,几乎已经和扫帚的竹竿冻成了一块。

    “不远了…”

    “马上就要到了…”他如此安慰自己,甚至不敢抬头望前面看一眼。

    因为他怕一眼过去仍是一望无际的流云,怕自己和御术峰还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因为…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即使体验了无我的玄妙境界,但以他的修为不可能真的无视世间万物在他身上的作用。此刻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还有只觉,那一步一步走得如某种惯性,如行尸走肉。

    终于,他再也无法坚持,疲惫和痛楚如潮水袭来,他一个踉跄,听到了自己小腿骨折的声音,随后往前栽了过去。

    他最后的念头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鞋,心里遗憾地道:

    “白扫了…”

    老天听不到他心里的话,却好像生出了些许怜悯。他在狭窄的光道上滚了几圈,最后竟是贴着光华的桥面滑了下去。

    “噗”的一声,君临只感觉自己撞进了松软的泥土里,有一块硬物撞在了鼻子上。

    一股热流从鼻腔冒了出来,融化了他脸上的冰霜。

    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疼还是不疼,心里却已经欢喜上了天。

    是的,他到了,活着到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个身,用力把满腔热血在脸上涂匀。

    那感觉很温暖,暖到让人昏昏欲睡。

    下一刻,君临意识模糊的昏了过去,整个人瘫在了御术峰的悬崖边。

    黎明前最后的月色注视着这一切,没人看到有一个展翅的金甲男子划破夜空而去。

    光桥亦是无言,完成了自己被一路践踏的命运之后光芒越来越浅,最终散去在虚空之中。

    再醒来已是临近黄昏,君临似乎听到了一些细细地响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侧过身,瞥见身边有一堆篝火。身上的恶寒已经消失不见,只是腿骨传来阵阵痛楚,想来真的已经折断。

    “你可别乱动,弄散了腿上的膏药,可是会变成瘸子的。”

    正当君临想试着支起身看看周遭的情况时,一个声音响起。篝火之旁忽然多了一双脚,君临往上看去,发现一个高大的光头男子正抱着一堆柴火走过来。

    光头随手将柴火扔进火堆,从腰间取下一个水袋,大口喝了几口。

    几声咕噜声让君临不自觉舔了舔舌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喝,嘴唇早就被寒风刮的干裂。

    火堆旁的男人像是看到了这一点,走到了君临身边蹲下。把水袋的口往君临嘴边蹭了过来。

    久旱逢甘露,君临没有抬手去接,一嘴咬在了袋口之上,几大口液体顺着喉咙流淌下去,他忽地面色一变,将袋子里的液体又喷了出来。

    “咳咳…”剧烈的咳嗽从胸中而起,君临痛苦的摸了摸抠鼻。

    光头男子见此一幕,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大喊一声道:

    “哎哟,我的酒。”

    那水袋不是水袋,而是酒囊。君临猝不及防牛饮,自然落得了这般下场。

    “水…”他努力平复了咳嗽,虚弱的说了一句。光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苦着脸道:

    “有好酒在,我从不喝水。”

    “那再来一口,慢点。”君临脸色更苦,舔了舔嘴唇的酒渍,终还是敌不过喉咙干哑的难受。

    “这就对了。”光头面色稍缓。“男人嘛,就应该喝酒。”

    于是他再把酒囊凑到君临嘴边,一只手将他的身躯扶起。看起来生怕再浪费了他囊中的美酒。

    一口酒下肚,暖意从胸腹中流淌开来。君临面色稍转红润,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坐了起来。

    光头见此笑了笑,将酒囊系回腰间,忽然正色道:

    “你可是君临小师弟?”

    君临点了点头,没有问对方如何知晓他的身份。光头见状往后退了两步,朝着君临行了个拱手之礼。

    “玄离上下七脉弃徒,苏先生门下接引,定海。见过君临小师弟。”

    “见过定海师兄。”君临回礼道。

    “苏先生让我在此等候师弟,本来计算好的时辰,却不料师弟你先到了一步。好在师弟能亲近自然,在此睡了一觉。”

    “我是昏过去的。”君临黑着脸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定海厚脸皮笑了笑,他之所以回来迟也只可能是和贪杯有关。不过他并不打算报以更多歉意,又道:

    “这光桥虽然难过,可像师弟这般惨着过来的我却是没料到。”

    “定海师兄走过?”君临问道。

    “以前走过一遭。”定海答道,随后又想了想。“也不算走,那样太难。”

    “那师兄是如何下来的?”君临满腹疑问,心想莫非还有更高深的法门?可听到定海摆弄着模样说出答案时,他有些哭笑不得。

    “就这样,趴在桥上,把裤带子将手缠的牢靠。然后溜的一阵就下来了。”

    “不过到终点的时候我也摔了一跤,倒是不像师弟你这般惨。”

    一溜…

    就下来了…

    君临无语,他难以想象曾经有一个人在那万丈高空中像个吊篮一样就从时空之墟滑了下来,这方法略丑,又显得略帅。

    “师兄是个天才。”他无奈得出了这般结论。

    “那是。”定海毫不谦虚,又开始饮酒。然后撇着头道:“小师弟在这里睡得应该不舒服吧?”

    君临点头,心想终于这厮肯带自己去好点的地方养伤休息了。

    “既然躺着不舒服…”定海若有所思道,随后两句话让君临差点眼前一黑再度晕过去。

    “那就起来吧,苏先生说你今日要开始修行。可别耽误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