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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剑河

    玄离峰上。

    掌教清虚正与天武首座弈棋。二人杀了十余盘,从最开始胜负参半,到后面天武竟是连输三把。

    清虚落下最后一子,断了最后一把胜负。随后看着自己面色沉郁的师弟,不解问道:

    “天武师弟为何如此不悦?”

    “他下山了。”天武看着自己又输了的棋,沉沉道。

    “君临师侄可以下山,不久前在时空之墟几位师弟妹都同意了的。”清虚捋须道。

    “可他下山第一件事情,就废了我孙儿一双手。”天武说道,言语中怒气显而易见。

    清虚微微一愣,没想到二人弈棋之时便出了这么一桩事。天武向来疼爱自己孙儿,想必用了什么方法感知到了朱毅之的安危。

    “毅之这孩子,想必是有些跋扈了。”清虚持正而言,也不担心触怒天武。后者沉默片刻,也不否认,只是道:

    “只是没想到此子有些狠厉,并不如当日你我所见那般憨厚老实。”

    “跟着苏师弟,自然会染些傲气。”清虚笑道,随后不知从何信守捏来一个瓷瓶。“这补天丹师弟拿去给毅之服下,只要不是命悬一线。服下之后自可恢复如初。”

    “谢过师兄。”天武接过瓷瓶谢礼,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还有正题要谈。

    “眼下苏师弟下定决心要培养这个徒儿和那狐族后人以完成大计。天武和诸位师弟妹的安排眼下进行得如何了?”清虚开口问道。

    “此事筹谋十余载,自然不像苏师弟那般随性而为。一年之后,应当能将两个孩子送出山外。”

    “如此便好,火焚冰炼。苦了两个孩子十多年,我这个掌门倒真有些歉疚。”

    “成大计者必有牺牲,苏师弟不明白这一点。难道师兄你也如此多愁善感?”天武听得掌门师兄之言,微微不悦。

    “天武啊,你还是对苏师弟这般有成见。”

    “这不是成见。”天武摇摇头,从座椅上起身。

    “论天赋我不如苏师弟,可正因如此,我才不愿看他那般样子。明明可以做很多,却把自己困在几百年前的那件事情里不肯出来。”

    “苏师弟其实是个苦命的人。”清虚跟着起身,随后自顾的走出掌门大殿。天武跟了上去,二人屹立玄离之巅。

    清虚看了一眼云海中的时空之墟,又望向了御术山的方向。随后他拍了拍天武的肩膀,叹息道:

    “不管如何,师兄弟们正在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玄离,也是为了整个神荒。”

    “至于对错…就让数十年后的结局去证明吧…”

    …………

    “师兄究竟是何境界?”

    御术后山里,君临看着神族弟子带着受伤的三眼和朱毅之狼狈而去。想起方才那一个酒囊击飞谛境高手的一幕,向定海好奇问道。

    “还没醉的境界。”定海饮酒道,不顾君临的白眼。

    “那师兄说,让朱毅匡别来打扰你喝酒。那朱毅匡是谁?”

    “朱毅匡是朱毅之的爹,也是天武老头的儿子。”

    君临点了点头,心道这一家的名字真的取得神乎其神。

    “那为何师兄不直接说天武首座?”

    定海饮着酒,听到这句竟是难得被呛了一下。随后他一巴掌打在君临后脑勺,怒道:“老子打不过天武,天武也不屑来打扰我。”

    “快滚去修行。”

    “是。”君临连连点头,心中猜到了个大概。这定海师兄竟然是圣境强者!师父总算做了件还算靠谱的事,找了个如此强大的人来监督他修行。

    他捡起地上的扫帚,又问定海讨了一口酒喝,便不回头的往山沟里走去。

    这回他有些心甘情愿,方才的战斗中已经隐隐证明,这一年多来的扫地生涯竟是默默锤炼了自己的反应和心志。

    原来他一直都在修行。

    走过山沟,视野豁然开朗,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落水声。君临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惊呼一声。

    他终于看到了那条名为玄机的瀑布,却不论如何在见到之前也无法想象着瀑布的雄壮。

    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那瀑布正如诗云,从一望无际的峭壁而落,如银河倒垂。

    瀑布之下便是一方深潭,一眼望去竟是只有百丈方圆,按说玄机瀑布如此水势,那潭清水纵然不管如何之深也无法承载。可九天银河垂地,竟是不见半点水花,空有声音振聋发聩,诡异难言。

    君临在时空之墟中也未曾见过如此奇景,他沉默片刻后走到那潭边,往下一望更是无语。

    潭水清澈得似乎毫无一丝杂质,其下嶙峋怪石初看近在眼前,细看竟像是绵延山群。

    一方清潭内蕴群山,恐怕是连造物主都从未有过的构思。

    可一切就在君临眼前,玄机瀑布玄机潭,一切都是玄机。

    “不想了。”君临被震撼得有些麻木,当下不管这些猜不透看不懂的事情。把目光放回了瀑布之上。

    那里便是他下山的第一处修行地,定海师兄让他进瀑布中扫地,看见什么扫什么。

    可那里只有水,尽管从天而降,却也是水。

    水能扫吗?君临看着大扫帚满腹疑问,即使曾经他做过用这扫帚挡雨的事情。

    他看着银河滔滔,似要择人而噬。想起时空之墟中曾经差点淹死自己湖泊,不由面色有些发白。

    不过他仍旧没有退缩,将定海给他新换的粗布麻衣脱得只剩一件裤衩,便拿着大扫帚沿着潭边往瀑布走去。

    瀑布之下有一排巨石,君临看到落水从巨石上化成涓流到潭中,耳朵里却充斥着暴烈的水声。

    他咬了咬牙,试着把手伸进瀑布之中。

    不到一瞬,他收回了自己手,触及瀑布的三根手指布满了血痕。

    君临面色更加惨白,那瀑布落下的不是水,而是让他觉得模糊却又熟悉的剑意。

    所谓模糊,大抵是因为以他的修为并不能感受到那水中剑意。可他一瞬之间便肯定那水中有利剑之意,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那是苏洵的剑意!

    “师父,你不觉得这么大的手笔很容易把我教死么?”君临看着手指血痕自语道。他方才手伸过去一瞬便差点被割伤,若真的一头扎进这瀑布底下会发生什么样凄惨的事情?

    君临不知道,所以只能再试。

    这一回他把整个左臂伸进了瀑布之中。一个呼吸之后,他抽回了左臂,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他整个手臂鲜血淋漓,上面布了数不清的细痕。那些细痕深浅一致,竟完全没有真正切下君临一寸皮肉。

    可饶是如此,万千血线汇聚便是血流不止。君临流着冷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就这般发起呆来,手臂上的血流在潭边的鹅卵石上。这点伤对于荒照境的他算不上重,可他这般不管不顾,赤裸上身坐着,颇有些凄惨的意味。

    可君临并不觉得自己凄惨,他在沉思,半晌之后他才把目光看向了那方深潭。

    君临起身朝着潭水走去,在潭边俯身,把手伸进了水中。

    他本欲洗去手臂的鲜血,在触摸到清水的刹那,眉目忽然舒展开来。

    一股滋润的凉意从手中传来,君临看着自己的左臂,那万千血痕在清澈的水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深潭之水竟有如此功效,比之人间医道圣手的医治能力犹有过之。

    “这是让我把自己弄个半死,然后再潭水里独自舔伤?”君临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左臂,苦笑自语道。

    “那就这样吧。”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法门,便也只能是最好的办法。君临提着大扫帚再次往瀑布而去。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扫帚跳入瀑布之下的青石。

    一瞬之间,万千剑意混在九天银河从头顶倾泻而下,落水间浮现一缕猩红。随后噗通落水声被震耳的瀑布声盖过。

    君临浑身如千刀万剐,下一瞬在深潭之中恢复如初。不善水性的他在水中屏息,好不容易浮出了水面。

    好在大扫帚和他一起奇妙的浮在水面,他以之为舟缓缓朝岸边游去。

    君临上岸便又朝着瀑布走去,方才他在瀑布中胡乱挥了一扫帚,此刻看扫帚细杈之上竟是扫下了一缕苔藓。

    君临再入玄机瀑,银河中剑意再度将他凌迟。他睁开眼看着剑河遮住眼帘,往身前一抹模糊的绿色挥动扫帚。

    下一瞬,他坠入玄机潭中。

    如此往复,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一个时辰。

    君临在瀑布下挥出四下扫帚,受四次万剑凌迟,又于玄机潭中四次重生血肉。一切仿佛回到原点。

    可时间和精力没有原点,纵然四次血肉新生。意识上的痛苦和体力上的透支却无法恢复。君临再度爬上岸,面色惨白咳出大口血,随后倦意如潮水而来,把他淹没在昏迷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