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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蚍蜉撼树

    恶心。

    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很多的事物,比如厕所里的黄,尸体上的白。

    可是用来形容一个衣甲华丽,万火臣服的完美少年,这个词本身就有些让人恶心。

    玄烈允许君临跪地求饶求自己不要恃强凌弱,也允许他心怀嫉恨,骂些诸如不得好死之类苍白的话。

    因为他是神子,从小就有很多个声音告诉他,他会成长为拯救整个世间的神。

    而对面是个凡人,是今天就要死去的蝼蚁。玄烈甚至已经不记得君临的名字。

    可是君临没有求饶也没有咒骂,更没有对神子应有的敬畏,他只是很平静的拿着一个奇怪的武器,然后对玄烈淡淡的抛来一句,你很恶心。

    这是诛心之言,玄烈的瞳孔猛然收缩,然后爆发出可怕的杀意。

    整个世界的火随着杀意跳动,争先恐后的朝着玄烈汇聚。

    铠甲少年往前踏步,战靴踩在荒芜的土地上。一道火光如巨浪凭空从海上升起,又如潮水向君临涌去。

    面对火的浪潮,君临面色凝重不已。事实上他心中早已经被惊到。

    那只是玄烈的一脚之威,火浪却有排山倒海之势。也难怪他将自己视为神子,举手投足的确有掌控这片天地的味道。

    不过这不是君临现在要思考的事情,他凝神看着那一道火浪,迅速做了决断。

    这是入冰火世界中他提升最多的地方,他已经开始懂得了如何战斗。

    大扫帚再次被握紧,它依然是君临最信任的武器。他以自身为圆心,以扫帚长短为半径开始扫地。

    这一次扫地可以称呼为狂扫,肉身已经堪称钢筋铁骨的君临把大扫帚挥舞如闪电。从别人眼中看来那扫帚已经化为一条黑影,很快又变成了个黑圈。

    那是随着扫帚呼啸而起的狂风,夹杂着地面被掀开的一地焦土。

    一个龙卷以君临为圆心暴起,让周边数十丈的荒芜之地颤抖。而在龙卷的正前方,火浪碾压着破碎的焦土而来,直撼黑色的龙卷之上。

    一切如浪拍云崖,空气中疯狂涌动着烈火霹雳和飓风撕扯的轰鸣声。滚滚烈火击打着龙卷,被撕扯着没入黑色的风中。

    于是连风都在燃烧,火势顺着龙卷而上,直冲天际。

    这一幕如同末世或地狱中的场景,任谁也无法想象源于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的力量。

    玄烈站在不远处看着场中的一切,他的脚仍旧保持着那一步踏出的姿势,直到看到第一道火浪被黑色龙卷撕扯干净,脸上终于有了微微的惊讶。

    他这一生从未与人真正的战斗过,只知道力量有等级的划分。按照划分而言,君临应该是弱小的玄照境修士。和他玄烈相比,有着不可逾越的境界距离。

    更何况此处是他是这片火界之中君王,在这里他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当他一脚踏出,君临却没有葬身火海时,玄烈非常不满意,他看着那貌似气势逼人却不过外强中干的龙卷,伸手摸向了身后的披风。

    那披风乃是极阳烈火所化,随着玄烈伸手,披风化成了他掌心火海。

    他抬手于顶,火界的天空出现了和他手一模一样的手掌。下一刻,天空中的手倾覆而下,将掌心的火海朝着顶天的黑色龙卷压了下去。

    刹那间,天空雷云滚滚。那些微红的云霞似乎都燃烧了起来,与之相应的地面,那些焦土不安滚动,不断翻出红色的泥浆。

    整个大地正在变成熔岩。

    在漆黑和暗红之中,君临仍在对抗着那火浪的余威。此时他的手已经离开了大扫帚,整个人盘坐在龙卷中心唯一幸存的黄土上,用浑身灵力操纵着大扫帚继续疯狂的暴动。

    这是他晋入玄境后第一次用吸纳天地灵力用来战斗,命轮和大扫帚之间好像建立了某种联系,成为了君临身体的一部分。

    感受着扫帚掀起的龙卷上传来恐怖高温,君临的命轮流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一道道金线从他丹田借着身体和地脉流淌到风中,让他如登台望远,鸟瞰万里风云。

    这一招为的是察天地之变,可君临没想到在这火界之中真如玄烈之意,这位神子便是天。再如何鸟瞰万里,也终究在这天之下。

    所以让天空那巨大手掌带着火海压下之时,君临有种绝望的震惊。

    因为那手不是烈火所化,而是出自玄烈的灵台。那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修炼的元神所化。

    十六岁的玄烈,不是玄境,不是君临想象中的谛境。

    识得天道,元神离体,是为天境!

    君临在和高出自己至少五个境界的少年战斗,用尽了全力抵挡住了他轻轻的一踏。换作往常足以让他骄傲。

    可是这是生死之战,他死了骄傲也不复存在。

    一望无际的火海降临大地,那是玄烈的披风在焚灭荒原。这等手段纵然是天离境圆满的雷燮都未必能做到的,只因这个世界本就属于玄烈。

    那原本显得宏伟的龙卷轰然而散,被席卷的火浪重归自由,化成一道火龙咆哮着扑向盘坐在地上的男孩。

    君临伸手召回大扫帚,转动着竹柄朝着火龙刺去。他的身上流转着各种色彩的光芒,那是被他强行从体内逼出的灵药之力,本是赐予造化的灵气化成杀机,让手中的扫帚变成了一把剑。

    他不是用剑之人,却知用剑之道。因为他有个师父,写字是剑,教书是剑,让他扫过的地,也全然是剑。

    所以他的手没有任何一丝颤抖,刺得无比的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参透使用的一招。

    所有的灵力因直而成一线,大扫帚在空气中撕开一条瞬息而逝的道路,顷刻没入了那张牙舞爪的火龙眉心。

    只听得一声狂吼,大扫帚出现了火龙脑后。巨大龙首的两个火眼中心密密麻麻出现了骇人的无数空洞。

    那些空洞来自大扫帚的每一个分叉,随后迅速暴涨连成一片。

    前一刻龙威震天的火龙化为无形,君临凌空跃起,收回了大扫帚落在一处漂浮的巨石之上。

    这一剑过后,他耗去了所有吞食过的天材地宝所有的灵气,面色瞬息变得苍白无比。

    只是那一剑斩杀的火龙不过是玄烈一脚踏出的前浪,而他此刻立身在熔岩的海洋,脚下石头在迅速熔化,犹如即将被淹没的孤岛。

    “没想到你这只蝼蚁比本神子想象中的要强壮些许。”

    看着被困熔岩汪洋的君临,在高空俯视的玄烈冷漠道,这位神子身下不知何时骑着一只巨兽,那巨兽似龙似虎,浑身上下围绕着龙鳞与火焰。

    男孩在书中见过这只巨兽,那是传说中神界守护,同样为万火朝拜的火麒麟。

    君临看着火麒麟身上的玄烈,他身上身下的一切都如此完美,可看起来去而更加恶心。

    “之所以让你见这畜生,只为了让你知道两件事。”玄烈看着君临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嘲讽之意越发明显。他摸了摸火麒麟手硕大的头颅,玩味道:

    “第一,我方才说要把你杀了喂我的坐骑。说的便是它。”

    “第二,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位师父和我说过,玄离山有一个不长眼的师叔收了一个弟子,还说未来拯救人间的希望在你身上。”

    “刚刚看了你使出的那一剑,我想我明白了,原来那位不长眼师叔的徒弟就是你。如今看来,那位师叔果然可笑。”

    玄烈越说,嘲弄之色便愈发明显。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此刻心中所想,他没有见过那位所谓的剑神师叔,可从心底他便一直不服这位师叔的决定。

    这世间天命所归者只能有一个人,又怎允许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不过到了此刻,他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那位师叔的徒弟如此孱弱,此刻即将丧命在他手中,又有什么资格和他去争做人间的希望?

    可是他并不知道,站在火海孤岛中的那个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争过什么。

    翻腾的熔岩烈火仍旧在朝着孤岛逼近,巨石变成了火堆旁的蜡烛不停熔化,逐渐变成了一个不到三丈的圆。

    君临站在圆心,没有看玄烈,也没有看那神武的火麒麟。

    神子大发慈悲在凡人面前发出神谕,得到的却是赤裸裸的无视。这并不是君临刻意激怒对方,而是强烈的求生欲,让只注意眼前的生死关。

    再过半柱香,他便被淹没。纵然他是钢铁之躯,也将成为这熔岩海中的焦土。

    他不愿变成焦土,所以不能放弃,他沉默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在寻找契机。

    寻找进攻的契机!

    他无法防守,那便只能进攻,只是这红与黑的海洋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又能有何种契机?

    就在君临握着大扫帚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苍白如纸的时候,他的眼睛看到了熔岩海中的一点灰色。

    君临的眼睛亮了,那抹灰色仿佛他人生中最明亮的光芒。熔岩海中一块半丈方圆的灰色石头正朝着他漂来,体积和他脚下的地方一样在慢慢熔化变小。

    这边是君临等待的契机,稍纵即逝的契机。

    下一瞬,他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动了,脚下的最后一块土地被他轰然践踏,沉入了熔岩的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