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鸣的头顶凭空出现了一条剑河，大河之中有一柄灵力汇聚的长剑奔流而下，穆天鸣不知道是大意还是真的无从察觉，他面色一便，瞬息从原地消失。
那一条悬河穿过了白衣童子方才凌空而立的地方，瞬息化成两道，一道正追随穆天鸣而去，另一道的速度却超越了白虎印，盘旋将八虎包围在了其中。
萧无剑仍旧保持着平静，手中的起剑式转成了横剑。
横剑，是为欲刺。
悬河之上忽然波光粼粼，细看便是万千星光点缀其中。那条朝着穆天鸣追去的长河之中，有星光从河中腾起。萧无剑默然一刺，星光便化成了利剑朝白衣童子攻去。
“看来我真的低估了你！”穆天鸣面色凝重，眼看虎群隔绝在悬河环绕中与剑意相搏，自己又落入了这精妙的剑意之中，他的轻敌之心终于有些收敛。
白衣童子一点眉心，一道金光透出，瞬息在身前凝聚出一把兵器。
那也是一把剑，穆天鸣的道剑。
实剑与道剑，这是修行者口中说的最多的两种用剑法门。实剑者是以剑作为兵器，可近身肉搏，可御气远攻。
而道剑，却是非剑修也可练成，由元神所修，纯以灵力和神念来展示其强弱。
换句话说，道剑便是修行者剑形的本命之物，最主杀伐。
白衣童子身为天境强者，一把道剑便是天境强者最强的手段之一。他双手叠印，道剑化九。虽是不动如山，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剑气。
悬河之中射出的星光被道剑剑气碾碎，纵然人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可道剑剑气之下，滔滔悬河竟被撕扯成了数段。
“有什么本事就全拿出来把！本身和你奉陪到底！”穆天鸣张狂一笑，回应他的是从悬河中逼近的身影。
萧无剑不知道何时而动，穆天鸣也不知道白虎印何时被击溃。他只看到悬河和星光汇聚到了黑衣少年手中，无剑的少年手中有了两把剑。
若为这两把剑取名，那正是聚星与千川。所有剑修以剑化剑招，而萧无剑反其道行之，以剑招化为了利剑。
窒息的剑光直逼穆天鸣而来，白衣童子心念随之一动，本命道剑毫不留情的相迎。
那是汇聚了穆天鸣天境实力，自他修行起便日夜照拂的本命。萧无剑虽有双剑在手，穆天鸣也自信可以轻易拦下。
然而诡异的是，黑衣少年看都没有看穆天鸣的道剑。他的眉心同样有寒光破出，直抵白衣童子那金身道剑。
“那…也是道剑？”白衣童子神色一凛，灵台之中传来剧震。
他的金色道剑之前，寒光化成了一把漆黑如墨的剑。两剑向交，便是两人本命相叠。
这黑衣少年，竟是道剑实剑双修之人！
萧无剑嘴角流淌着鲜血，以他谛境之身凝聚的道剑自然和穆天鸣所有差距，是以在白衣童子只是身躯一震之时，他体内却已然气血翻腾。
这样的伤他已经受过不知道多少回，萧无剑不以为意，借着金色道剑受阻的刹那时机，聚星千川同时刺向了穆天鸣。
穆天鸣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招，他尚从灵台震动中恢复过来，双剑依然刺出了数十招。
他极速而退，然而萧无剑的剑总能在他退避之前封锁退路。白衣童子无奈只能以双拳相对，仗着高出一个境界的实力，作最直接的反击。
剑气拳光在空中爆炸，萧无剑每出一招都被白衣童子震伤一次。穆天鸣看着黑衣少年嘴角的血留得越来越快，心中一阵恶寒。
“这究竟是个什么疯子？”
对攻之中，白衣童子虽然每一击都占了上风，可萧无剑似乎毫不在乎越来越严重的内伤，出剑变得越来越狂狠。
百招之后，穆天鸣甚至生出想要退避的心思。因为萧无剑的剑法超出了想象的精妙，甚至以诡异称之都不为过。
穆天鸣身为天境强者，举手投足爆发的速度都堪称同辈卓绝，可渐渐他竟是觉得自己跟不上萧无剑手中的剑招，那对攻碰撞的频率越来越少，而他被迫收拳回避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对，这一招若是他用，必然化千川直刺。可我灵力不足，出剑又太慢。”
“这一次聚星，恐怕清漪也会选择青龙星宿的分野。然而我的手比苏先生短上三寸，手中剑比无念又宽一寸，如此应换个刺法…”
“都不对…都不对…”
忽然，凝神应对萧无剑暴风骤雨般剑招的穆天鸣听到对方正在碎碎念叨着什么，那话语极低极轻，白衣童子听不真切，却隐隐明白了意思。
“你在拿我试剑？”
白衣童子勃然大怒，一时拳出错招，手臂被那把星光之剑刺出了三寸血痕。
而萧无剑并没有回答他，依旧自言自语：
“所谓撩云，不过苏先生闲来试剑，若无剑破长空只能，不过花哨招式。”
“没想到，这也能刺中这蠢货。”黑衣少年沉浸在剑意世界之中，丝毫没有注意那天道楼圣子正因他的话而气的面色发白。
“不当用，便当弃。”
“非我剑，当忘之。”
萧无剑忽然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深远而凌厉。
他观苏洵剑意心得三日，越是钻研，便越觉得此生剑道被束缚。他出手之时，一横一刺都逃不出苏洵留下的桎梏。
果决如他，第三日便下定了决心。就如同当日他刺向自己那一剑时的心意，同样决绝。
他要忘剑！
忘记苏洵的剑意，他才能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刺出手中的剑。忘掉苏先生的强大，他才做到不看高山仰止。
今日之剑，尽取前人之剑，却又尽非前人之剑。
“你这究竟是什么剑法？”在萧无剑狂风暴雨的攻击之下，穆天鸣如深陷泥沼。他越战越是心惊，忍不住狂吼。
“破天骄。”黑衣少年没有被天道楼圣子狂吼中爆发的猛烈神念击中，他手中聚星弥漫星辰光辉，将自己的灵台紧护。
他这是交战第一次回答穆天鸣的话，让白衣童子心神再次一震。
破天骄，何谓天骄？谁是天骄？
自然就是一向自视甚高，坚信同辈无法与之匹敌的穆天鸣。萧无剑明明初时落入下风，此刻却言之凿凿要破之败之。
天道楼圣子徒有狂怒，他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强悍的底牌。可是身在萧无剑毫不留情的剑意之中，他哪怕连争取一瞬的机会也把握不住。
那拳光再也没有追逐上剑影，穆天鸣被刺中的次数越来越多，一身白衣浸染鲜血，又碎成纷纷红叶般的碎絮。
场面已完全掌握在黑衣少年手中。
场外，群雄已经完全不敢相信论道台上发生的一幕。那些天之骄子也尽数沉默。天道楼众人早已经聚成一块，在仙岛之上愕然而立，白虎尊者更是面色冰寒到了极点。
今日论道的第三次意外，竟然还是让人意外的发生了。
“那小子…究竟是谁？”白虎尊者寒声问道。身边天道楼弟子噤若寒蝉，唯有地位稍高的一名弟子沉默良久后道：
“弟子刚听这萧无剑的名字，觉得颇有些耳熟，方才才想起，几年前天刀门刀圣曾经发布过一次绝杀令，追杀一个拐走刀圣千金的少年。”
“那少年好像就叫做萧无剑…”
“天刀门？萧无剑？这等无名之辈怎么会有如此精妙的剑意？”
“据说他被追杀之时走投无路，和那刀圣的千金进过万绝林。”
“万绝林？”白虎尊者神色凝重，神荒赫赫有名的禁地无人不知，哪怕是她圣境巅峰的实力，也不敢轻易闯入那一片死地。
“既然活着出来，必有机缘。只不过如此挑衅我天道楼，怕是过分自负了。”
“恕弟子直言，天鸣师弟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妙。”
“不是不妙，是必败无疑。”天道楼中一位老者接过话，那弟子恭敬点头，敬畏之色毫不亚于面对白虎尊者。
“贺兰长老，似乎还很高兴？莫不是希望我天道楼败？”白虎尊者横眉冷冷道。此行天道楼圣境强者来了三位，这位贺兰长老便是其中之一。
平日里他二人说不上针锋相对，互相却也没有太多同门之情谊。此刻见对方竟说出如此自堕天道楼威风的话，白虎尊者不由心中一怒。
“作为圣主的儿子，他的表现本来很糟糕。不管是之前在神兵冢，还是现在在论道场。让他败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贺兰长老不在乎白虎尊者冰冷的眼神，他缓缓说道，言语中叹息之意满满。
他这一番话，让白虎尊者无言反驳。穆天鸣与她有血缘之前，平素她一向对白衣童子溺爱有加，可溺爱和推崇却让穆天鸣的心性极为不沉稳，说起来眼前的一切败象，她白虎尊者也难逃其责。
“他若败了，天道楼将替他找回颜面。”白虎尊者冷哼一声，贺兰长老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一声，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场中交战的两个人不知道群雄的心思百转千回，萧无剑也并不知道远处有天道楼和天刀门两个势力的人正朝着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这一切，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手中越来越浑然天成的剑意，在乎那双剑，如何破天骄。
星辰汇聚，满天星斗流于一剑。千川化海，波涛迭起是为剑气。
谛境强者的灵力随说不上源源不绝，可在他手中，每一滴灵力都发挥出了十倍有余的力量。
穆天鸣浑身伤痕累累，身上所有衣物都变得破碎褴褛。他的拳头挥舞得越来越慢，此消彼长之下，终于成了黑衣少年手中的猎物。
时间漫长而短暂，论道场上终于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剑意。星辉和大海终于再度合一，无数人只觉得剑气如潮中，一轮光芒正破浪而生。
海上生明月，这是后人给今日萧无剑自创剑招的注名。
天鸣惧此时，这也是后人对曾经闪耀一时的天道楼圣子最后的调侃。
而今日，就在这明月之下，穆天鸣惨叫一声，被惊涛拍于地上。
无数剑气四散，论道场上结界出现了一道道剑痕。正彰显着黑衣少年这一招的威力。
而那金色道剑也开始不停震颤，最终化为流光归于穆天鸣体内。
白衣童子躺在地上不停咳血，萧无剑站在论道台上同样咳血。黑衣少年仍旧面无表情，一眼看向了台边的玄离弟子。
那位主持玄字乙号台的玄离山人乃是剑峡弟子，他此刻还在黑衣少年那剑意中沉浸，感受到萧无剑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呼喊道：
“玄字乙号论道台，第二轮胜者，萧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