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灯幽径。
若是从此处相看，原本古旧的高楼此时有些畸形的倾塌了数分。
这座鲜有人至的建筑像是一座危楼耸立，摇摇欲坠似要将数千年的风霜摇散。
数月之间，这座楼一直保持着如此的模样。而那紧紧关闭的楼门，也是许久没有洞开。
若非光影流动，时间仿佛都静止在了这古楼幽径之中。若让外人瞧见，恐怕不知会传出多少风波。
而今日午时，危楼之门终于重启，三个人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说是三人走出，实则却有四人。
君临，白瑾寒和沈牧尘三人并肩而立，而前者已经还提着昏迷不醒的天道楼圣子。
当走出天道楼门之时，几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奇怪。
老乞丐看了一眼天顶真实的蓝天，深深吸了一口楼外的空气。
自由二字，已是数年未曾感受。
他忽然豪气干云的长啸一声，打破了身旁青年和少年的沉思。
比起他的喜悦，君临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灵蝶界中跟着老乞丐与天道楼五位圣人对峙。可是自沈牧尘破境成圣后与白虎相谈片刻，天道楼五位圣人竟是相继离去。
原本可能爆发的一场大战，就在沈牧尘的言语中化为了无形。以白虎尊者对穆天鸣如此溺爱，竟是也放任了穆天鸣留在君临手中。
这一切，让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沈牧尘却若无其事回到他和老乞丐身边，动用了天道楼弟子掌控的世界之力将二人拉回了一层楼中。
除却破败些许，整个一层楼已无任何防备。沈牧尘带着君临和白瑾寒推门而出，自然得就像是寻常人家主人送客。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五位圣人就此罢手。君临满是疑惑，终于忍不住开口相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听闻此问，便是一时得意畅快的老乞丐也不由看向了沈牧尘。二人虽无深交，可是数年前那一次携手，早就让白瑾寒对这天道楼中唯一一个看得顺眼的二弟子抱有了好感。
同样的，老乞丐也甚至白虎朱雀那狠厉的性子，眼下整个天道楼敞开大门让几人离开，背后不知道沈牧尘究竟用了什么作为交换。
“不过答应了一定会将天鸣师弟安然送回，白虎师叔并非无情之人，自然还是要替她这位侄儿想想。”
沈牧尘微微一笑，淡然答道。不管是阅人无数的老乞丐，还是这些日子与沈牧尘渐渐熟悉的君临都难以看透他平静外表下隐藏着什么。
“待送二位出了这古道，只请君少侠将天鸣师弟交给我，莫要再记着往日仇怨。”
白衣男子和声对二人说道，君临看了一眼自己如货物般提在手中天道楼圣子，干脆的将人送向了沈牧尘。
“天道楼不会追杀我二人？”老乞丐本想阻止君临如此草率的举动，却又不想质疑沈牧尘，只是将担忧说了出来。
“只要前辈能答应牧尘，出去之后不挑动沧澜与天道楼之间矛盾。前辈担心的事情，便自然不会发生。”
成圣之后，沈牧尘一言一语都有着让人心安的魔力。此时的他或许生死相见的实力尚还不如高出一辈的老乞丐，却也能真正的与之平等相谈。
老乞丐闻言颔首，叹了一口气道：
“五年牢狱之灾，毁了你半座楼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我这番重获自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并没有什么兴趣和你天道楼打杀。”
“更何况…我早已经不是什么沧澜储君，就算现在的皇帝或者那位太子要给我一个亲王的身份，对于白瑾寒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说要挑动沧澜和天道楼之间的纷争，玄武尊者还是太看得起我老乞丐了。”
“既是如此，沈牧尘在此替师门谢过前辈。”沈牧尘拱手施礼，对着老乞丐说道。忽然君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话语还是那般执着。
“我还是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君临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总觉的白衣男子平静的神色下隐藏着惊人的秘密。从最初他带着自己来天道楼，一直到此时将他二人送离，前后无因无果，让君临看不到一点动机。
苏洵曾经和他说过，凡是看不到动机的事情，往往动机都很可怕。君临倒并非怀疑沈牧尘暗中有惊天阴谋，这一切疑惑恐怕还在身后楼顶的那位圣主身上。
自始至终，天道楼内天翻地覆，穆秦川也才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君临知道自己在那人眼中只是个小人物，可老乞丐毕竟是圣境巅峰，又拆了天道楼整整三层山河。
若是换成玄离山，被侵犯一峰一谷，恐怕门中十数位圣人神守都将震怒。想必师父也不会吝啬那惊天之剑，给来犯者一点颜色瞧瞧。
也不知道天道楼这位圣主究竟在想什么，却将他们闹腾的一切看得云淡风轻。
“有些事情，日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强求一个答案，也不是自寻苦恼。”看着君临不退让的目光，沈牧尘低头答道。
君临皱眉冷哼一声，有些不满道：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故作高深的话语，不过是一人牺牲一人让步。你到底付出了什么，才这么有底气承诺让天道楼不为难我们？”
“你啊你…”沈牧尘轻叹一声：“难不成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成？”
“我只是好不容易花了这么久时间，看清了你还算个好人。我将你当做朋友，自然也希望你坦诚相待。”
君临直言说道，在他的眼中从未将沈牧尘看成一代强者，哪怕今日为圣，少年也能平等问之。
沈牧尘听到朋友二字，沉默良久。老乞丐也看出的他背后有难言之隐，开口道：
“君临…牧尘小子若是不愿说的事情，你逼问也无用。只是…我相信他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若你非要问个水落石出，恐怕也只是徒增你二人困扰而已。”
老乞丐毕竟是前辈，君临满腔疑惑生生被压了下来。沈牧尘忽然又是一笑，的确也没有动摇。
白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君临。少年接过，册身之上牧尘拳三字赫然可见。
他惊讶的抬头看向沈牧尘，对方却先摆了摆手道：
“你的牧尘拳已经初窥门道，这里面记着我的一些心得。来日你行走神荒切莫忘了时时勤加修炼，也要记得一切不可急功近利。”
“你这是交代遗言么？”君临捏紧册子，横眉问道。沈牧尘却置若罔闻，朝着他和老乞丐分别行了一礼。
“天色正好，恰是赶路的好时候。既然天鸣师弟已经交给了我。牧尘便不送二位。”
轻言缓语，却是不容易质疑的送客之意。君临欲言又止，终究不知道再说什么。
沈牧尘行礼过后，扶起穆天鸣往楼中走去。一老一少望着那白衣身影，忽觉正午的阳光也有些清冷。
古楼之门再度紧闭，将二人隔绝在楼外。君临一场荒谬的天道楼之行就此落幕。
他收好牧尘拳谱，看了一眼老乞丐问道：
“你真的不觉得一切有问题？”
老乞丐从未想过君临这人如此倔强，不过他这凡事都会替人一想的性子倒并没有什么错。
他耸了耸肩，告诉君临作为前辈的看法。
“这世间到处都是问题…只不过有些问题属于别人，有些问题属于自己。”
“我劝你放下沈牧尘的问题，好好想象自己的事情。毕竟你自己心里有数，离开玄离山已经将近一年，可你现在找到的，还只有一枚土灵旗而已。”
君临闻言沉默，随后默不作声的迈开步子踏上古道。
老乞丐知道他是又不满又无言反驳，也跟了上去。
古路漫长，仍旧要循序渐进。老乞丐不似君临迷茫，走了三步，就开口说道：
“离开这里，我就去找小七…”
“你我分头行动，也要事半功倍。”
提及小七的名字，终于让君临从满腹疑惑和不满中走了出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乞丐问道：
“你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老乞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自信和喜悦都写在脸上。
“我是她的父亲，自然有办法和她相认。”
“更何况…只要找到顺着天底下最好看的闺女这条件去找，除了我和云慕的孩子之外，还能找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