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北蒙悲歌
连续在山里穿行了近一个月，杨羽终于要走出十万山了。
如今的他已经十四岁多了，但是长期的修炼以及铁血生涯，让他外表看上去完全没有十几岁孩子应有的稚嫩和青涩，反倒是充满着一种沉稳和干练，那双清澈的双眸，更是精芒闪动，显示着其主人的不凡。
这一路杨羽并没有特别着急，虽然护送杨晋的骨灰返回故里是自己一直的计划，但是越是靠近杨氏所在的北蒙，他心里的感觉越是奇特，或许是源自对杨氏的不满，他甚至有点隐隐的抗拒去北蒙行省。不过再抗拒现在也终是走出了那茫茫大山，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出现在了杨羽的视线范围里。
“这就是北蒙行省么？”杨羽喃喃道。
看着自己身上的破破烂烂，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找了处溪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从仓石环里取出一套干净的黑色长袍穿上。然后牵着因为不允许它洗掉身上的颜料而眼含哀怨的幽灵，杨羽朝着山外的北蒙大草原走去。
北蒙之大出乎想象，按杨羽想，恐怕比琅夜和慕廉两个行省加起来还要大，人烟也稀少，走了几天了，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碰见。
“怎么会没有人烟？人都去哪里了？”杨羽哭笑不得，还想着找个人问问去蒙城的路呢。
正兀自无奈的时候突然耳朵一动，远方似乎有声响传来，杨羽一拉缰绳，幽灵四蹄翻动就朝那边奔了过去。
越靠近，听的越清楚，是马蹄声、呼喝声、怒吼声、哭声、还有兵刃交加的声音。
杨羽皱了皱眉，加速前进。
没一会就看到了几辆大车组成的车队，正被一些穿着奇特的骑士团团围住，一些大汉身形狼狈的手持兵器拱卫着车队，不时的和冲过来的骑士交手。马蹄声、呼喝声是骑士们发出的，怒吼声是大汉们发出的，哭声则是车队里一些女子和孩童发出的。
“土匪？！”杨羽的第一反应，这样光天化日下强行打劫一个又有妇女又有儿童的车队，不就是土匪么？
对土匪，杨羽没有一丁点好印象，他二话不说，驾着幽灵就冲了过去。
正围着车队杀的兴起的骑士们没有料到突然间出现一个什么话也不说，挥拳就打的少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少年虽然没有武器，但是拳头势大力沉，座下弯角马速度更是快的离谱又非常灵活，几步就能追上一个骑士，一拳头下去伤筋断骨。
来回几个冲锋就有十几个骑士跌落地上痛苦的惨叫着。剩下的骑士不敢再分散，赶忙聚拢在一起，眼神凶狠的盯着杨羽。
一个头领模样的骑士打马上前，先是谨慎的打量了下杨羽，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相貌清秀衣着平常的少年是什么来头。他按照草原礼节左手放在右肩上，微一躬身，说道：“这位小英雄，不知道为何插手我们的恩怨？”
“恩怨？”杨羽愣了，他是以为土匪劫道才出手的，如果是人家的恩怨，自己这么做倒是莽撞了。
身后那几个大汉赶紧围过来站在幽灵身后，其中一个面貌颇为年轻的大汉怒斥道：“该死的摩达人！还敢说恩怨？仗着漠北寒领给你们撑腰，时时入我北蒙行省烧杀抢掠！我杨家世代镇守北蒙，只要你敢来我们便敢杀！杀到你不敢来犯为止！”
“杨家！？”杨羽一愣，才说找不到人问路去蒙城，不想这么快就碰到一个杨家的人。摩达人的首领却是不理那年轻大汉，他只是在意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看先前的出手，这个少年绝不简单，能不招惹是最好。
“你们走吧，今天我不想再动手了。”杨羽面无表情的说道。
身后的大汉和对面的摩达人都是一愣，随即摩达人的首领再行一礼，转身带着他的骑士飞快的离去。
“不能放他们走！”身后年轻大汉急急喊道。
杨羽回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我为什么要做你杨家杀人的刀？”
年轻大汉闻言一窒，有些悻悻的收起了手上的刀，不过旋即又抬头对着杨羽拱手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小英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小英雄，只怕今天这里所有人在劫难逃。”
“偶然遇见，随意出手而已，不用那么感恩戴德，况且我也有事相求，算是互相帮助吧。”杨羽对杨家感官不佳，连带着对眼前的这个杨家人也不怎么待见，语气间冰冷冷。
年轻大汉似乎也能感受到，当下也不废话，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请小英雄说吧，需要我们帮助什么？”
杨羽说：“我要去蒙城办事，可是不知道怎么走，你们如有地图可以卖给我一份，若没有便请指条去蒙城的路吧。”
年轻大汉沉吟了一下说道：“地图我们是没有，北蒙行省甚大，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该如何才能到蒙城，如果小英雄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等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雁城，应该就可以买到去蒙城的地图了。”
杨羽皱了皱眉，内心深处他不愿意和杨家人同行，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思虑半天也只好点点头。
一行人再度上路，杨羽只是默默的跟在队尾，既不与人交谈，也不掺和到车队里的任何事物，连饭都是自己默默的吃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领头大汉本欲招呼杨羽一同吃饭，但是看他躲得远远的那副冰冷的模样，犹豫了下也就放弃了。
一路无事，第三天车队里一名赶车的汉子对领头那位年轻大汉喊道：“杨同大哥！前面应该是张老三的部庄吧？到那里了是否可以稍微休息一晚再走？大家连日赶路又经历大战可都乏得很了。”
领头那位叫杨同的大汉哈哈一笑，回头答应道：“好，今夜就在张老三那里休息一晚，讨碗水酒解解渴，明日再走。”说完又看了一眼队尾的杨羽，看到他毫无表示，就带着队伍向张老三部庄所在前进。
所谓部庄是北蒙草原上的一种半牧半农形式的生存方式。一般都是一个有着简陋城墙的小型城镇，以此为中心周围散居着或农或牧的人，如有敌袭则大家都集体躲进小城镇中依靠城墙共同抵御，并释放信号寻求附近大城的增援。
又走了大半日，眼见日头西斜，一座小城的模样远远的出现在了杨羽眼中。
“加把劲！赶到张老三的部庄过夜啊！”杨同大喊着，然后打马向前。身后车队也加快速度跟上。
还没靠近，杨羽突然加速冲到最前面的杨同身旁，一把抓住了他。杨同诧异的看着杨羽，杨羽则眼睛微眯的盯着前方那个寂静的小城。
“有问题，等在这里，我先去看看。”杨羽也不给杨同解释，淡淡的说了句，就催动幽灵向前奔去。
众人大眼看小眼的愣在原地，但是也没人再往前进。
良久之后，杨羽回来，面色凝重。
“看来今晚得要另觅地扎营了，那个部庄被摧毁了，里面全是死人。”杨羽看着杨同缓缓说道。
杨同等人大惊，不过却没有质疑杨羽的话，这种事情杨羽犯不着骗他们。杨同略微稳定了下心情，沉吟了片刻，带着车队转个方向，在夜色降临前赶到了部庄南面的一片小山丘。
是夜，车队扎营，杨同来到杨羽身边，正在啃自己手上干粮的杨羽停了一下，问道：“有事？”
杨同迟疑了片刻说：“我想请小英雄帮我看护下车队，我打算去张老三的部庄看看。”
杨羽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了，死绝了，一个活的都没有。”
杨同抿着嘴不说话，但是看样子还是非要去一趟。杨羽起身打了个唿哨，幽灵奔来。
杨羽指指车队，对幽灵说：“保护他们，等我回来。”
然后在杨同愕然的目光中说：“走吧我陪你去，你不能出事，我还指望你带我去雁城呢。”
跟着杨羽向部庄前进，杨同还不时的回头看看宿营地，他实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少年，居然让一头弯角马负责保护自己的营地？不过在杨羽所展示出的实力面前，他也不敢质疑。就这么两人骑着两匹马赶到了部庄。
清冷明亮的月光下整个部庄死气沉沉，还没靠近那城墙，杨同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靠近看时，城垣残破，血迹斑斑。
杨同跟在杨羽身后进了部庄土城，从城门处开始一具具尸体就倒满了路边，观之触目惊心。一路向部庄中心走去，沿途的尸体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老人、小孩、农夫、牧民还有身穿简陋护甲的战士。
部庄中心是一座庄院，门楣匾额上大书“张府”二字。走到这里杨同突然下马冲了进去，杨羽也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庄院内与外面一般无二，遍布尸体。杨同一路不停的直奔主厅，在主厅门前，看见了一具浑身全是箭矢刀伤，却依旧倚门不倒，怒目圆睁的惨烈汉子。
“张兄弟！”杨同一声哀呼，抢上前去跪在了尸体前，虎目含悲，热泪滚滚。
杨羽站在杨同身后，看着这个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曾倒下的汉子，平静的面色有了些许波动，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敬佩。
等杨同从悲痛中慢慢缓过劲来，杨羽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仇杀？土匪？能给我说说么？”
杨同回身看了看杨羽，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讲话，只是先将张老三的尸体放了下来，然后在院里就地挖了个土坑把张老三安葬了，之后才和杨羽一同返回了宿营地。
两人坐在营地旁的小山丘上，杨同一边警戒四周，一边把北蒙的形式对杨羽讲了一遍。
杨氏镇守这北蒙之地已经很久了，久到甚至比云氏立国时间都要长。一直以来杨氏把守着帝国的北大门，抵挡漠北寒领不断的南侵，为南边花花世界的歌舞升平挥洒血泪。
在长久的守护抗争中，杨氏一族和北蒙的老百姓关系也极深，远不是内陆那些贵族与平民的上下阶层关系，而是一种荣辱与共，生死同进退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杨同看到张老三战死那么哀痛的缘故。
近几百年来杨氏族内的高手凋零，实力不断减退。大漠之北的漠北寒领蠢蠢欲动，或施压或收买，将北蒙行省周边的一些小国家小部族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不断的对北蒙行省进行袭扰，烧杀抢掠。如果杨氏要出兵讨伐，漠北寒领就会大军云集边境，压的杨氏不敢动弹。
长期如此，那些周边的小国小部族都吃足了甜头，就像蛀虫一般蚕食着北蒙，竟然以劫掠北蒙当做了国家部族的主业。类似今天张老三部庄的悲剧仅仅只是现在整个北蒙行省的一个缩影而已。
而如今的杨氏也仅仅是在勉力支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