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武晋军
走了很久，来到一处破旧仓库前。杨武玄停了下来，他看着这个仓库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静静的站在门前不动。杨羽停在他身后也不言语。
“你别看它现在又破又旧，当初可是我和你父亲一起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盖起来的。这是我们联手打造的第一样东西，即便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舍得拆掉它，只是自从你父亲离开后我也没有心情再来这里了。倒是疏忽它这么多年了……跟我来吧。”杨武玄轻轻说道，然后推门走了进去。杨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仓库不大，堆满了一些少年玩意，似乎当初两兄弟盖这个仓库就是为了收藏属于他们自己少年时代的东西。杨武玄一进入仓库就完全陷入了回忆，一会拿起这个看半天，一会又拿起另一个看半天，浑然忘记了自己带杨羽来的目的。
杨羽也在四处打量这个地方，这里就是自己父亲少年时待过的地方，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少年杨晋在这里生活的气息。良久之后，杨武玄才回过神来，缓缓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捧过一个长木箱子放在杨羽面前的桌上。
杨羽看到杨武玄放下箱子后退开两步，心里明白这就是他要交给自己的东西，于是上前伸手打开了木箱。箱子里是一套铠甲，一本书，还有一把一米多长的剑。铠甲擦拭的非常干净，样式花色也颇为好看，书籍的封面上写着“将兵”两个字，而长剑的剑柄上刻着“征伐”二字。
“这套铠甲是你父亲十六岁，真正第一次领兵出征时，由你奶奶亲手为他缝制的，这把剑则是那次出征由你爷爷亲自为他打造的，剑柄上的‘征伐’二字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并亲手刻上去的。”杨武玄眼中满是回忆的说道，“那次出征，对付的正是旗凸骨人的骚扰侵袭，你父亲在那次出征中，以结丹境的实力率领一千壮士，乱军之中斩敌二将，破三个千人阵，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说着，他伸手拿起那本书递了过来，“这本书则是你父亲此后四年征战心得的总结。”
杨羽翻开封面，第一页上杨晋的笔迹清晰可见：“战争之道，死生之地。为将将兵，不可不察。将兵将兵，首要在将，为将者不可不察兵，人数几何？装具几何？士气几何？辎重几何？不知己则无胜数，不知敌则必败走。兵者，士气为先。两军相逢勇者胜，为将者务必使己方士气在开战前保持于巅峰之态。而士气之培养在于将者兵心，身为将须与兵同心，同甘苦共患难，扶救于危难之时，扛鼎于将倾之际。兵认同于将则勇气倍增，可战力大增。”
杨羽的手指轻轻划过首页上的每一个字，似是在感悟杨晋的气息。
“还有这个。”杨武玄从铠甲之下又拉出了一面旗子，打了开来。
旗子黑底红边，四周装饰有兽形云纹，正中则是一个鲜红的鸟形异兽图案。
“这是你父亲第一次凯旋后授的旗。中间这个异兽形象，故老相传叫做羯鸟，传说此鸟生性斗勇，遇敌不死不休，远古时期最喜立于勇冠三军者之上，以羯鸟为旗足见你父亲部队的勇猛了……那一战之后，你父亲的千人队就叫做了‘武晋军’。从此跟随你父亲征战了四五个年头，直到你父亲离开……”
杨羽接过那面旗子，上面虽然经过精心的浆洗，不过依稀可见曾经沾染的鲜血痕迹。他内心有些起伏，随口问道：“那‘武晋军’后来呢？”
杨武玄微微苦笑一声，说：“他们随你父亲征战多年，沙场相扶，生死换命，感情何其深厚？满族皆视你父亲为叛徒，只有一千‘武晋军’抵死不信。族里决议将你父亲族籍除名的时候，一千‘武晋军’……尽数自裁以抗议族内对你父亲的不公……”
杨羽闻言身躯猛地一震，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身后，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千忠烈之魂。早就远离北蒙杨家的杨晋恐怕也无从知晓在自己离开后，“武晋军”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武晋军’葬在何处？可有坟冢？我……想去看看。”杨羽压抑着自己翻涌的情感问道。
杨武玄点点头，也不说话又当前带路。杨羽收好了杨晋的铠甲、长剑、《将兵》和旗帜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向着杨家城堡外走去，在堡门处杨武玄牵来两匹弯角马，杨羽着人去通知杨同和丹碧雅先回客栈，然后跟着杨武玄一路向城外奔驰而去。
出了城，向南又跑了好远，终于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山上看到了一处大坟。
大坟无碑，只有个破旧的木牌插在坟前，上面依稀能看到“武晋军之墓”几个字。坟前还有供奉，显然还是有人来祭拜的，想来应该是武晋军的后人。但是整个坟头却是颇为破败，明显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护。
“他们……他们……他们就这样埋在这里？他们不是杨氏子弟么？不是征战沙场的有功之臣么？怎么会就这么随意的埋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入祖地安葬？”杨羽一连串的问出了好多问题。
“他们是杨氏子弟，也的确是征战沙场的将士。不过他们是为了你父亲自裁而死的，当时族内认定你父亲是叛徒，族籍除名，为他自裁而死，又不是为杨氏、为北蒙战死在沙场，怎么能让他们入祖地安葬呢？”杨武玄的眼里也有着痛惜，显然对这些将士所受的待遇也有不满。
杨羽默然了，他原本以为杨晋的事情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悲壮的故事。
“他们还有遗属后代吧？我看这坟前还有人来祭拜。”杨羽沉默了半天问道。
杨武玄点点头：“所有遗属后代大约还有五千多人，其中大约有一两千人左右是可以上阵的战士。不过因为是武晋军的后代所以在族里颇受歧视，没人愿意收编他们。族内也没有给他们住所，他们自己聚居在蒙城西南角一处。”
杨羽额头青筋凸显，咬着牙说道：“带我去！”
蒙城的西南角，是著名的贫民窟。这里不像其他地方都是一个个由高大院墙围起来的小城堡，整个西南角这片全部是低矮的窝棚，都是最底层的贫民蜗居在这里。
肮脏、混乱、低贱这就是所有蒙城人对城西南角的印象。此刻两个身穿斗篷遮住面容的人正穿梭在这些窝棚之间。
“就是这里了。”一个斗篷人停下脚步对另一个说道。
另一个人则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缓步走进了这条狭窄昏暗肮脏的巷道。这里就是武晋军遗属后代们聚居的地方，他们这几十年被杨家蔑视遗忘的生活在这里。
突然外面飞快的跑进来一个青年，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大消息，大消息，特大消息！”
顿时巷道两旁的低矮窝棚内不少人都走了出来，男女老幼都有。
“什么大消息？”一个强壮的青年汉子，肩扛一个打铁的大锤问道。
“杨氏为武晋公子平反了！武晋公子如今重列族籍，全礼归葬祖地了！”青年满眼放光的喊道。
先是一静，紧接着所有人都喊了起来，叫声中有激动、有兴奋、有宣泄、有不相信……各种情绪混杂。
“都安静点！小谷子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扛铁锤的大汉也是满面涨红，不过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询问起详细情况。
“听说是武晋公子的后代，一个叫杨羽的少公子带着武晋公子的骨灰回来的，要求武晋公子归葬祖地。杨氏不答应。那个羽少公子大闹纵横堂，舌战众长老，最后全场被那位羽少公子说的哑口无言，惹得那位一百多年没露面的老祖宗出面，亲承当年是杨氏对不住武晋公子，不但允许武晋公子重列族籍，还全礼归葬了祖地！”叫做小谷子的青年兴奋的说道。
“好好好！”铁锤大汉也高兴的连声叫好，“如此我们武晋军的后代就有指望了，既然武晋公子已经平反，那我们武晋军当年的冤屈也应当平反！我们的父辈不能继续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周围一片附和叫好声，压抑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看到点希望，这些人都高兴的要跳起来了。
“好什么好？杨大锤你傻啊？那位羽少公子也只是让杨氏恢复了武晋公子的族籍而已，可曾提过我们这些武晋军的遗属后代？人家和我们又没见过，也没什么交情，会来管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那位羽少公子也愿意为我们发声，不过武晋军全员是自裁而死，按规是不能入祖地安葬的。如今顶多出来说一句当初对不住了，然后呢？我们的处境会有改变么？你们又兴奋个什么劲啊？”一个冷冷的声音当头泼了一瓢凉水下来，把众人的热情浇熄了。一时整个巷道安静了下来。
“步老六，你……你这么说的虽然也是有些道理，不过既然如今有机会在眼前，说什么我们也要试试，小谷子，你可打听到那位羽少公子住在何处？不会是住在杨氏府邸内吧？如果是那样到有些麻烦……”铁锤大汉向着青年问道。
青年摇摇头，说了住址。铁锤大汉想了想大声喊道：“都散了吧！明日我和步老六带着小谷子一起先去客栈见见这个羽少公子再说！”
顿时巷道内众人都各自散了去。巷道重归安静之后，两个斗篷人的身影才从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浮现出来。在小谷子刚进来的时候杨羽和杨武玄就闪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里了。
目睹了这一切，杨羽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杨武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跟了上去。两人无话一直到杨羽住的客栈门口。
杨武玄看着前面站定不动的杨羽开口道：“想问什么？说吧。”
杨羽深吸一口气：“如何才能让武晋军归葬祖地，沉冤昭雪？”
杨武玄默默的摇了摇头，想了半天说：“难。他们为了你父亲自戕身死，按杨氏族规是不能归葬祖地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像刚才那个步老六说的，由我出面，代表杨氏给他们说一句对不起罢了。这之后有没有人愿意收编，组织他们上阵杀敌，能不能改变他们的生活状况都是未知数。”
杨羽依旧没有回头，说道：“我不相信会有这么死板的族规，凡事总有例外，说说吧，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允许武晋军归葬祖地，为他们昭雪？”
杨武玄沉默了一会说道：“若是他们的后代立有大功，或是对杨氏有重大贡献，或可考虑一二，不过这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必须要重开纵横堂商议。”
杨羽点点头，又说道：“那就麻烦大伯三日后再开纵横堂议事，杨羽准到！”
说完立刻飞也似的跑进了客栈，甚至没有给杨武玄回答的时间。
虽然杨羽话语中间故意发音含糊了一下，不过杨武玄听的真切，杨羽刚才没有叫他“杨族长”而是叫他“大伯”。这个冷峻的少年面对着庞大的杨氏家族一直不肯低头，如今为了这些与他毫不相干的武晋军遗属后代居然妥协了。
杨羽这声“大伯”是对他肯帮助再开纵横堂的感谢，就冲着这声“大伯”，杨武玄也会帮他三日后再开纵横堂！
“外表倔强冷漠，不想内心却是这般重情重义。这孩子还真是晋弟的儿子啊。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性格里都有着杨氏的烙印。”杨武玄禁不住对着早已消失的杨羽背影喃喃的自语了几句。
杨羽回来了，不过他却没有和杨同和丹碧雅多说什么，他让杨同立刻去街上最好的裁缝店，火速买一套最正式的礼服，再去买来香案、牌位、贡品等等东西，然后让丹碧雅把院子里外打扫干净，然后静待第二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