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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疑惑不解

    大山自有大山的规则,哪个猎人若在野外独力捕杀到体型太大的猎物,将毫无疑问地拥有完全所有权,同伴们有义务帮忙拖运也有权力获得报酬。

    可这份“报酬”通常与付出劳动等值,仅占猎物整体很小的一部分。

    而如果猎物是大家共同发现的、类似野兽尸体这样的现成收获,所有在场之人都能取得一份平均分配权。

    与少得可怜的拖运报酬相比,平均分配权绝对是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铁虎心里在犹豫,要不要听从阿公吩咐,认可那头湖怪属于地上躺着的“小七”所有的猎物。

    “这些年来老夫帮狼牙等部铭刻蛮纹,因为这份手艺,你们这些蛮人心中始终存了份敬意…”

    老人听出铁虎话中犹豫,没再提湖怪的事,淡淡看一眼他腰间长刀接着说道:“这份敬意若是换不来足够的话语权,还可以加上些许的畏惧。”

    最后半句出口时,语气由淡然变成森冷。

    话音未落伸出的指尖“嗤”声一响,将道宛若丝棉般细弱、浅浅红色的火线射向铁虎腰间。

    “啊,嘶…”

    铁虎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腰部肌肤已经感觉到炽烈烫灼,霍然变色伸手摘下长刀,看着刀身上凭空多出的指头粗透明窟窿,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精铁打造的长刀都烧出个窟窿来,若是落在身上会怎样?

    此刻他怎会还不明白,这是老人在展示实力进行威慑。湖怪尸体的诱惑的确很大,可如此匪夷所思、强悍无匹的攻击能力无疑能轻易抹除任何觊觎之心。

    这样想着,面色苍白的铁虎当即深深弯下腰去,动作言语中流露的已不仅有原本的恭敬,更多的则是惊慌和畏惧:“狼牙部认可湖怪确是小七猎获…我这就安排人回去再叫些帮手来。”

    “嗯。”

    老人轻轻应声摆手,铁虎低着头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没看到始终盘坐于地的老人面色其实也很苍白。

    多半刻钟后,伸手摸摸紧闭双眼满脸痛苦表情昏睡着的七弦额头,感觉烫热稍稍减轻了些就继续盘膝打坐,不知是在修炼什么还是休息睡觉。

    近一个时辰过去,七弦针扎般的头痛终于缓解些、迷迷糊糊的意识清醒许多,心里想的却都是跟“黑影”搏斗时的一幕幕景象,只好睁眼看着身旁老人轻声说道:“阿公啊…我…睡不着。”

    “呵呵,你又不是没经历过生死搏杀,那不过是头比寻常野兽大了些的家伙而已,它既然已经死掉还需要害怕么?”

    老人伸出手来,再次伸手摸摸七弦额头,忽明忽暗火把光亮中,依稀可见满脸的慈和微笑。

    “嘿嘿…也不是…害怕。”

    七弦苍白小脸有点泛红,老山狼长嘴带大的孩子呼啸山林数年里又怎会少了经历危险,这样的他的确应该很勇敢,心里就不该有“恐惧”二字存在的空间。

    可当湖怪冲至身前数丈近处,面对獠牙阔口想躲躲不开、想逃逃不掉,眼看自己就要被撕碎成碎片吞咽入肚的时候他真的很害怕。

    他怕见不到阿公、怕见不到长嘴,也怕感受不到那种暖融融仿佛“母亲怀抱”般的梦境,更怕没机会弄清楚是谁把自己孤零零丢在山林深处。

    当时的确害怕了,即便现在想起来还阵阵心悸,可让七弦嘴上承认却有点困难,虽然不清楚原因,他就是觉得害怕是件很丢脸的事。

    于是转转眼睛、挠挠脑袋,做出一副疑惑纳闷模样说道:“只是…想不明白…那家伙…是怎么死的。”

    “呵呵…每个人心里都有恐惧,承认自己害怕不需要觉得难堪。”

    老人那双眼睛亮得仿佛能看穿人心思,微笑着拍拍七弦肩膀接着说道:

    “而且恐惧很有用处…首先它是种考验,敢于面对并战胜恐惧就能收获勇敢,其次它也是种行为边界,心有所惧才会行有所止。”

    “唔…”

    七弦懵懵懂懂,明显不是很理解这句话。

    老人没深入解释,只是让他记在心里,又忽然眨眨眼睛俯身到七弦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告诉你个秘密,不许告诉别人…我年轻时第一次外出狩猎,就曾被头凶悍的野兽吓尿了裤子,若非长兄出手及时,我早就变成堆粪便了。”

    “真的吗?”

    七弦难以想象老阿公双腿颤抖、湿了裤子模样,不可思议将信将疑望过去,却见老人又眨了眨眼诡笑:“当然是假的,逗你开心呢…”

    忽然又正襟危坐,板起脸来装腔作势说道:“我老人家堂堂铭纹师,怎可能做出那般丢人事情?咳咳咳…哈哈哈!”

    阿公是个沉稳庄重的老人,偶尔也有威严显露,却极少狡黠诙谐时候。想想此刻神态言语,自己都觉得可笑,咳嗽几声憋不住先抿嘴乐了出来。然后老少二人相视大笑,惹得远处没睡着的猎人侧目看来。

    老人见七弦轻松了许多,就敛去笑容开口问道:“小七啊,你要是不觉得累,就把遇到湖怪的经过详细说说。”

    “嗯…”

    与那“黑影”相遇搏斗过程很短暂,尽管七弦口齿笨拙,前后也没用多长时间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重点是当时眉心深处变化、黑影变成蓝色光团、断刀表面凝结图案、以及将那点璀璨击灭的莫名事情,又特地详细描述了前几天做的那个有关“湖”的梦。

    老人听完没吱声,瞪着七弦双眼看半天,又皱眉伸手抚在他额头沉思半天,然后满脸莫名其妙地直眨眼,七弦也满脸懵懂地直眨眼,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

    “咳咳…说实话,我也琢磨不透那家伙是怎么死的…”

    沉默半天老人伸出根手指,像七弦习惯那样挠了挠脑袋,又指指他眉心部位缓缓说道:

    “如果猜的没错,依我来看…或许跟你这里的变化有关。哦,对了…还有那天你做的那个…湖母亲和小水滴的梦。”

    “哦…我也这么想…可一个梦…怎能有…那么大力量?”

    七弦满脸纠结挠着脑袋,阿公满脸纳闷挠着脑袋,两个人各自揣着满肚子不解相对发呆。

    “哎,对了…”

    老人忽然拍一下大腿,急急问道:“你梦中那片湖,跟击杀湖怪时在眉心深处见到的情景,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也不一样…”

    七弦挠着脑袋,绞尽脑汁寻找能恰当描述其中区别的词汇,半天才想出来:“梦里的…眉心深处的…都是湖,可一个像睡着了、一个像在发怒。”

    “睡着了?在发怒?”

    老人挠挠脑袋又眨眨眼睛,转而问道:“小七…现在你能看见那片湖么?是睡着了还是在发怒?”

    “我试试…”

    说话间将目光焦点缓缓拉近溯至眼底,心神经由似永恒般存在的环形甬道直至不知所处何方幽深之地。

    却再找不到那数不清的各式各样颜色、数不清的各式各样图案,取而代之是一片无边无际无法穿越的迷蒙。

    左看右看踅摸半天,才在贴近那片迷蒙边缘处发现洒落水滴般孤零零飘飞着的一幅小小立体图案,只好苦笑说道:“没有了…睡着的…发怒的湖…都不见了。”

    “呵呵,这件事儿…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只能先自己摸索,有空就在这方面多下些功夫,应该对你很重要的。”

    “嗯!”

    七弦睁开眼睛,看着满脸爱莫能助表情的阿公又发了会儿呆,就从身边背囊里取出那本书册,趁着插在地上火把的光亮一页页翻动。

    目光焦点却慢慢从书页上收回,心神经由眼底再次回溯至那片迷蒙边缘。

    “这个图案…跟书册里…那些,看似一样…又有很大不不同。”七弦心中似有明悟却又朦胧,想半天也没想出个究竟来:“或许,等拿到…那把断刀,能有些发现吧…”

    转眼天明,大家纷纷醒来。

    七弦感觉头痛缓解不少,身体疼痛无力也减轻许多,已经能勉强起身,就拄着根不知哪个蛮人送来的木杖跟随阿公走到湖岸边。

    只见一处稍深些的水洼里,静静匍匐着一条长有七八丈的巨大怪兽,却是早已没了生机。长吻、四肢、粗尾,满身青黑色鳞片,大的足有碗口般。

    除了一只眼睛上插着七弦的长矛、另外一只眼眶上有道刀口,昨晚蛮人投掷发射的长矛利箭并未在怪兽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估计不是射偏,就是根本破不开那些鳞甲。

    “莽山鳄,我的天!”

    才看清楚怪兽整个外形的阿公惊呼一声。

    “莽山鳄?阿公…您是说…?”铁虎招呼着新来的人手走过来,听见阿公的话惊愕问道。

    老阿公顿了顿,沉声道:“没错,这不是湖怪,是妖兽莽山鳄,而且鳞甲青黑,绝对得有二级了。”

    “那,它怎么会在这湖里?”铁虎不解追问。

    “许是今年雨水大,这家伙无意中从莽山那边离开了自己领地,顺着棱迦河急流一路进了这青鸟湖吧…究竟怎样谁说得准呢。”想来阿公自己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