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你莫开玩笑了，小妹今年都五十三了，你看你那个样子，哪里有三十哩。”车把势很快把李小妹的话归结成一种玩笑。
“你最喜欢王老三家的虎妞，说她白，好生养，你把地主家的傻少爷推泥坑里去了，你爹打得你半个月没下床。瘟疫的时候，你把偷来的黑馍分了我一半，我去当神仙前，给了你十个铜板。”
李小妹平静地诉说着，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可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清晰一如昨天。
车把势神色由最初的惊讶变成追忆，他伸出粗粝的手抹了一下眼角，放下手时，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真是小妹，你咋还没老呢？”
李小妹神色平静，只是眼神里多了一抹色彩，“神仙不会老。”
“可不么，当神仙都不会老。”车把势越发感慨。
……
黎念也有些感慨，曾经的朋友，只是因为人生际遇的不同，几十年后相遇，一人已白首，一人仍是青年，两个人的生活天差地别，时也，命也。
呃，可以炼制一些驻颜丹，给自己身边的朋友分分，省着自己六七十岁的时候依旧容颜不老，英俊潇洒，而那些朋友都已经垂垂老矣，满脸皱纹！
对，老人参精的须子里有万年长生草的药效，用来炼制驻颜丹绝对没有问题，主料有了，其他辅料都很容易……
等等，自己的朋友是楚天香、李小妹、李竞、平凡他们，他们一个个修为都不低，即便过了几十几百年，他们也只能是丑，不能变老啊，那炼制了驻颜丹，给谁吃？
看来只有孝敬阿娘了，可是阿娘一直那么漂亮，阿爹的身体吃得消么？
算了，想太多了，还是先考虑如何炼制驻颜丹吧，自己虚空炼丹法还没有小成，有机会可以尝试一下用真实丹炉炼制，不过，现在还在普通人里生活，计划还得压后……
黎念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一瞬间的思绪已经天马行空跑出去老远了。
同时，已经醒来的楚天香暗戳戳地问着尤秀生，“师兄，您今年高寿？”
只换来尤秀生一个“呸！”字，外加一个白眼！
……
“小妹，你当神仙的日子是咋过的？跟俺说说呗，村里的老伙伴还记得你呢，回头俺跟他们说说哩。”车把势扭过头和李小妹闲聊着，可他驾车的技术相当好，车子依然在路上走的笔直，不见半点颠簸。
“修行，修行，嗯，还是修行。”李小妹想了想自己的生活，能说的大概也只有这几个字。
自己练习杀道时的血腥，在试炼场斩杀异兽时的残暴，生死一线之间的考验，这些都不适合讲给生活平淡朴实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的儿时伙伴。
两个人的生活，完全是不同的，讲多了，并不见得是好事。而如果选择天马行空的吹牛，李小妹自觉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
车把势听到这么干巴巴的几句话，也没有再多追问，市井生活了几十年，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他穷极一生也触碰不到。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站的角度决定所看到的东西，而位于底层的人，知道的多了，却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世界，那样，对他的生活来说并不是好事，起码，他不知道，可能会一直懵懵懂懂，但是也会有一种无知的幸福。
“大娃，你过得怎么样？”李小妹很想知道儿时伙伴的生活，他修仙几十年，从不曾回到那个山村，一是那个山村他再没有亲人了，二是因为近乡情怯，他不敢回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游历天下的途中会遇到儿时的伙伴，那压抑了几十年的乡情一瞬间让他的冷硬有了松动，他急切的想知道，那个村子里的人，过得怎么样。
“虎妞是俺浑家，给俺生了四个娃娃，可惜那时候年头不好，大的丫头没留住，剩下的三个全是小子，长的可结实了呢！“说到自己的生活，车把势来了兴致，“俺跟你说，俺都当爷爷了，俺大孙子今年都七岁了，走完这一趟，俺回家，就给他找个先生，进学。”
李小妹边听边点头，不时回应一下，虽然这些家长里短的生活离他很远，但听着儿时朋友的话，他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心中多年的戾气也渐渐消散，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了很多。
“那个，小妹，你娃儿多大了？有孙子没？”车把势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李小妹神情一滞，神色难得带出了一丝赧然，“我还没有道侣。”
“道侣？”车把势迷茫。
“就是浑家。”楚天香听得津津有味，急忙充当起了翻译。
“哦~~ 还没有浑家啊……”车把势忽然有点沉默，“你都五十三了，还不找浑家，那岂不是无后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看你还年轻，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寡妇，虽说是寡妇，但是挺能生……还是你们修仙的不让娶浑家……”
想了又想，车把势还是硬着头皮把心中的话说完，虽然刚刚相遇，他不了解李小妹现在的性情，可是基于农人的朴实，还有对朋友的关心，他还是把这番话说了出来。
李小妹感觉自己头上见汗了，这个，让他怎么回答呢。
“神仙让娶浑家，只是没有人愿意嫁他！”楚天香掺和进来。
“那王寡妇应该不嫌弃……”
“那就给介绍见见。”楚天香眼睛都亮了起来，黎念和尤秀生同时点头，十分赞成楚天香的建议。
“不急，不急。”李小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咋个不急哟，俺孙儿都七岁了，你浑家都没影的呢，这可得加紧……”
车把势絮絮叨叨着，李小妹无言以对，这一局，车把势完胜。
……
黎念一瞬间又生出了感慨，无论怎么样的人生都是一种人生。
外人没有亲自经历过，就无法去品评那个人过得是悲惨，还是幸福。
李小妹的追求，车把势不懂；车把势的幸福，李小妹也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