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实话。
窦金城那家伙，确实极善于发展关系，笼络人心，尤其是笼络高官的心。
“这事儿我还真听说过。”说这话的人是黄咏春。
林越望着他，笑道：“你才来几天啊，连你都听说过，那这事儿就实锤了。”
“实锤？这词儿用得贴切。”端起茶杯喝口水后，黄咏春继续说道：“各位同事别看我来得晚，但是我在组织部工作，也是有消息渠道的，恰好，去农村组织工作处任职前，我在企业组织工作处当了半年的副处长。
那会儿窦金城已经担任曙光集团总经理一年多了。
我跟他算不上熟悉，也见过几次面，坐在一张酒桌上喝过几次酒。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很膨胀，吹起牛来那张嘴跟贷款买来的似的。”
最后这句话把大家又逗笑了。
黄咏春笑着说：“你们还别不相信，有一次我带人去曙光集团考察他们的班子建设工作，中午窦金城设宴款待工作组，吃饭的时候他亲口说，曙光集团先前为几家大型汽车制造厂生产配套车灯，但是款子根本要不回来，那怎么办？好办，让制造厂用小轿车顶账。
他把这些顶账过来的小轿车以象征性的价格卖给需要的人了，一里一外不仅抹平了账目，还送出了人情。
大家说，他用这些小汽车编织出多大的一张关系网啊？
要不然省纪委会接手他的案子？”
林越闻言点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咏春区长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窦金城这事儿要是顺藤摸瓜查下去，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呢。”
“有些人现在一定很慌张吧？”李德良笑眯眯问了一句。
“慌张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想逃之夭夭？”陈哲笑着说。
林越一摆手，说道：“那都不是咱们该关心的事情，咱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就是了，廷元区长，散会后我跟你一起去曙光集团蹲点吧，事态越发严重了，无论如何，咱们得把这个屁股擦干净喽。”
李廷元笑着说：“你愿意亲自负责曙光厂的改制工作，我当然巴不得给你当个副手了。”
林越说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说第二项工作，昨天在家里休息，宋市长给我打了通电话，聊的是泉城路改造工程的问题。”
说着，他笑眯眯望向李德良。
老李一张苦瓜脸：“你还好意思提这茬？会议是我替你去开的，批也是我替你挨的，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好啊。
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当着市里各部门头头脑脑的面儿，援朝市长冲着我那顿狂风暴雨的输出啊，什么光明区政府工作懈怠，政府的领导们不服从市政府的统一指挥，没站在全市一盘棋的大局上看待问题等等。
喷的我差点儿找不到北了。
宋市长让我当众表态，泉城路的改造工程能不能提速？能不能按时完工？
这个态我怎么表？我只能跟领导们说，区里没钱，支付不了工程款。
但是人家领导可不管这个，撂下一句，不要跟我强调困难，没钱自己想办法搞钱去，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大家伙儿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同志们也很无奈啊，区里的财政状况每个人心里都有数，真是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于是全部怜悯地望着李德良，建设局那摊子事儿是你分管的，大家虽然同情你，但却爱莫能助啊。
林越这时候开口说道：“昨儿援朝市长给我打电话，说得也是这个问题，我也向他说明了区里的财政状况，反正就这么个现状，他强逼着我们把工程提速也不是不可以，但工程质量我就不敢保证了。
宋市长说，如果我干出豆腐渣工程来，他就提请市委常委免了我这个代区长。
一句话吓得我跟伫立在寒风中的小鸡子似的，瑟瑟发抖啊。”
大家听他说的语气轻松，就知道代区长同志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乌启贤说道：“你就别兜圈子了，痛快点儿把你那一肚子阴谋诡计跟大家说了不行吗？”
同志们都点着头。
张铁军这会儿也精神头儿十足地催促道：“赶紧的，时间成本不是成本啊，大家都这么忙。”
林越乐了，他说道：“好，我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捞干的说，这事儿我昨天想了大半个晚上，又给招商局的明锐局长打电话沟通了一下，我俩都觉得，想要解决项目资金不足的问题，就得把东边扩建出来的四栋商业大厦提前往外租。”
张铁军说道：“把商铺提前租出去，用收上来的租金支付工程款，这倒是个好主意，但难度不小吧？毕竟那四栋楼还在搞内装呢，算不上整体竣工。”
“那就看商家的眼光够不够长远了。”林越呷口茶，又说道：“明锐同志还有个想法，把这四栋楼搞成奢侈品专卖区，只有高端品牌才有资格入驻开店，像什么普拉达、巴宝莉、LV之类的，你要说你是阿迪、耐克的谈判代表，你都不好意思来。
逼格懂不懂同志们？
调性懂不懂同志们？
有竞争才能挣大钱懂不懂同志们？”
林越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看着一脸蒙圈的诸位，唾沫星子横飞：“入驻的国际奢牌越多，租金就越贵，这叫什么？这叫炒作！我们政府也要学会炒作！
政府做买卖更不能赔本赚吆喝！要转变思路了亲爱的同志们！”
好家伙！
你可真是个好家伙！
这一通喷，直接把老几位喷不会了。
不过嘛，林越这番话却让老几位如醍醐灌顶一般，眼神儿都亮了起来。
是啊，本质上说，由政府主导的项目也好，工程也罢，不就是在做买卖么。
“我还有个问题。”高原举起了手。
“班花请讲。”林越笑着说道。
高原脸一红，狠狠剜了他一眼，噗嗤一笑，问道：“那四栋楼的产权在我们咱们区政府手里吧？”
林越说道：“那是肯定的，要不然这买卖也不能做啊。”
张铁军问道：“具体招商方案出来了没？”
林越说道：“招商局的同志正在做，明锐同志说，他会先跟奢侈品商联系一下，问问他们入驻的意愿强不强烈。”
乌启贤说道：“明锐可以啊，工作很踏实。”
林越嗯了声，说道：“一旦这个想法能够实现的话，对泉城路的改造工程就可以提速了。另外我也跟宋市长说过了，市里无论如何都得支援我们一点钱，宋市长也答应了会替我们向常市长申请一下。
德良同志，这下你放心了吧？”
李德良笑着说：“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
林越说道：“好，那我说第三项工作……”
会议进行的丝滑且有序。
林越这种风趣中带着一股子郑重的会议模式也被大家完全认可了。
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党委会议、政府会议都是很严肃的，那是你们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画面。
现实中领导们开会，往往是活泼大过于严肃的。
诶，其实新闻联播中也经常出现这种镜头，中央大佬们开会，大大也是满脸笑容的样子。
开完会接近十二点了。
班子成员们集体来到食堂吃饭，狠狠地震慑了一把政府的大小官员和职工们。
同志们啥时候见过这么和谐的一个班子啊。
说和谐都差点儿意思了，这个班子太团结，太齐心了。
刘大厨的大铁勺抡的飞起，给领导们盛菜可不敢晃勺。
见林越端着盘子走过来，老刘问都不问他想吃点儿啥，直接往他的餐盘里放了六个大包子，还冲他咔咔眨眼，笑道：“区长尝尝。”
林越有点懵，拿起一个咬了口，味道很熟悉啊。
“公安局食堂送过来的？”林越笑着问。
老刘摇摇头，说道：“我专门去分局食堂跟正义大哥学的调馅儿，林区长，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林越乐了，点着头说道：“好吃，刘师傅有心了。”
老刘咧嘴一笑，说道：“林区长喜欢吃就成，那咱食堂每周五也蒸包子？”
林越说：“行啊，就这么办。”
吃过午饭，林越照例回办公室睡了一会儿，下午一上班就跟李廷元一起去曙光厂了。
窦金城的问题比想象中大太多了。
审计局长陆国华痛心疾首的对林越说：“两个多亿啊，就这么被那个王八蛋挥霍了！厂里三千多职工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却还游山玩水，满世界乱转，窦金城到底是不是个人啊？”
省纪委派驻曙光集团的案件调查组副组长王利民也满脸严肃的说道：“更严重的是，那21辆小轿车根本没有送出去，大多数都被窦金城私下里倒卖了。
还有厂里备用的那块地，两千多万他转手就给卖了，他这不是在犯罪，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林越问道：“王组长，你刚才说，21辆轿车是吧？我怎么听说只有十几辆呢？”
王利民说道：“窦金城故意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