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显然没有料到贾琮能有这么大的胆量说这种话。原本靠在椅子上的身子前倾，脸色一改平日的慈祥，严肃，甚至有些狰狞。
“琮哥儿，没人可以在我面前谈条件，就算是你老子，也不行。”
父权社会，你对这个词的了解是多少？当然，这不是某些人吵闹的武器和借口。长辈在晚辈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力和尊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东西在这片土地上流淌了近两千年，伴随着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至于还会有多久，贾琮不知道。
“老祖宗，您是怕了？”贾琮咽口水，最为慌乱的不是被挑战权威的贾母，而是他自己。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少年时候常和父亲吵架，有些时候觉得自己没有错，鼓起勇气反驳的时候，语气还带着哭腔。鼻子里的味道，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可是现在他没有哭，而面对的，也不是他的父亲。
向上挑战是需要一些上头和激情的。
坐在高堂上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贾琮能这么说话。这句话意味着大不敬，不孝等等可以把贾琮毁掉的罪名。连贾母也是愣了好长时间。
贾母一声冷笑，划破沉默已久的寂静。“好，你想怎么赌？”
“若是我乡试上榜，放我走马上任。若是没上榜，把我赶出贾府，一刀两断，如何？”两个结果，贾琮都可以脱离贾府带白莲和青青走。他没有说从族谱里撤走，因为他知道，私生子没有资格进入族谱。
贾母听完，立马明白贾琮的意图。想走？可以，你必须付出代价。
“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贾府。若是你没有上榜，你院子里两个姑娘要出家。”
这已经是除了夺取性命之外，最最严重的惩罚。贾母已然断了他的后路，能怎么办，只有点头答应。
“可以。既然老太太加条件了，那我也加一个，若是我上榜，额外给我一千两银子。”
“好。”
贾琮见目的达到，径直离开。
凤姐往往这个时候都会上前去安慰贾母几句，帮着贾母编排贾琮的坏话，但今天她很安静，看着贾琮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自从那天贾琮去给秦可卿看病之后，秦可卿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吃得下东西，体型也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连郎中都说，秦可卿这病算是转危为安，还需静养。
或许让秦可卿的病开始好转的那个人，就是贾琮。凤姐理家，接触太多人，见贾琮模样，不像那种诓诓骗骗的小人。
回到院子里后，凤姐立马吩咐平儿去查清楚，这谣言是从什么地方，什么人传出来的。
坐在高堂上的人都不在乎真相，只想维持住表面的风平浪静。今日贾琮挑开这层窗户纸，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开榜那一天，黛玉特地来到秋香院，想给贾琮些运气和安慰。他和老太太对赌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她们还是要点脸面的。上一次贾琮去考试，黛玉因为睡过头，才错过给贾琮送考。
“琮哥哥紧不紧张，这人生的三大喜事，今日琮哥哥就要体验其中之一。”黛玉穿了一身粉色碎花袄，她说本来打算穿红色的，但是穿红来琮哥哥院子好像不太合礼数。
“林妹妹有心了。”贾琮见黛玉一副可爱模样，不自觉嘴角上扬。
“琮哥哥也像他们一样叫我颦儿吧，叫林妹妹，感觉生分。”
“好。”
黛玉抬眸，光亮闪烁，她在期待着贾琮喊她一句“颦儿”，直勾勾盯住贾琮的脸。
他有些不好意思。“颦儿”这个昵称过于亲昵，若是常来探望的宝钗，或许还叫得出口。
“颦儿。”贾琮说得很小声。
黛玉听到，拍拍手，得意道：“琮哥哥害羞了呀。”又站起身，走到贾琮的书案旁，见到自己送给他的毛笔已经被使用，心里暗暗高兴。
不久，秋香院乌泱泱来了一群人。宝玉身后还有迎春、探春、惜春，连不曾见过的袭人也随宝二爷来。
“宝二爷真是爱热闹，哪里有事就往哪里凑。”林黛玉见来了好多人，故意酸宝玉。
“此言差矣，琮三爷不喜人多的地方，特地拜托茗烟去放榜处，帮三爷看榜。我在三爷这，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宝玉竖着手指，给黛玉解释。
院子里一下子来了许多人，白莲和青青不知所措。秋香院很少有这么多客人，屋子里连椅子都不曾准备，更不用说什么杯子，茶水。
探春看出来两人的为难，笑着说：“两位妹妹不用做什么，这次来也是想陪着琮哥哥揭榜罢。”
这群人一聚在一起，就开始打闹玩笑。没有注意到，宝玉和贾琮在说悄悄话。
“老太太她们也派人去看榜了。王夫人说政老爷没看到榜上没有你的名字，纯属扯淡，老太太还信了。”宝玉冷笑。
“我有自信上榜，不用担心。”贾琮坐在椅子上，眼睛不自觉看向林黛玉。
“你觉得你真的可以脱离老太太的手掌心吗？”宝玉一脸冷漠，手里摆弄着书案上的笔。
贾琮把他手里的笔拿回来，问：“这是我和老太太的赌约，她不会不信守承诺。”
宝玉摇头，笑贾琮的天真。
贾母这么大岁数不是白长的，使过的心眼，真是小巫见大巫。
先是听到茗烟的声音，“三爷中了！三爷中了！”
而后茗烟气喘吁吁，跑进屋子，上气不接下气。
袭人率先反应，两手一拍，笑着祝贺：“三爷中榜了！”
这算是一件大喜事。众人第一反应，便是吵吵着要设宴庆祝。
贾琮虽兴奋，但更多的却是石头落地的快感。旁边的宝玉比他还要兴奋，竟直接站起来欢呼。
门口的茗烟微微缓过气来，竖起食指，说：“三爷，解元。”
解元，便是乡试第一。
众人皆惊。乡试虽不比春闱，但上榜的依旧少数。琮三爷能够上榜，已然让在场之人佩服。茗烟开口，便说三爷是解元，众人疑是听错，问：“你说什么？”
茗烟缓了缓口气，说：“三爷的名字前，还写了解元。”
黛玉不信，“可是贾琮？”
茗烟点点头，“各位若是不信，等会还会有人来报喜，到时便知。”
一语未了，忽听见外面响起锣鼓声，越来越近。
“他们不会直接来秋香院，而是到前厅去报喜。”迎春说着，向门口张望，说：“这会子琮哥哥该是扬眉吐气了，静静坐在这里等吧，让他们派人来通知，琮哥哥再风风光光走过去。”
贾琮正有此意。这个消息由老太太知道，再派人来请贾琮。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老太太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看着吧，你名字前有个‘贾’字，就一定离开不了京城。”宝玉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