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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阻拦

    少瑕搀扶着李白,踉踉跄跄来到黄鹤楼。他们二人上到二楼坐下,李白大喊:“小二,上酒上菜,要快!”小二忙跑过来问道:“二位客官要些什么菜呢?”李白不耐烦地答道:“不要啰嗦,有好酒好肉只管上,钱不会少你的!”小二见他一身酒气,以为他是进来耍酒疯的,便面带鄙夷之色,不想搭理他。李白见状马上丢给他一吊钱,怒道:“快去!”少瑕也看不惯这种市侩之人,说道:“我大哥要喝酒,你就速速拿来,何必如此市侩!”小二拿着钱转身下楼去了。

    李白问少瑕道:“小老弟,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黄鹤楼的来历?”

    少瑕摇头笑道:“还请大哥告知。”

    “这黄鹤楼的由来,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历史说法,该楼始建于三国时代,东吴孙权作军事之用,用以守望敌情。因为此楼是建在黄鹄矶上,后人便叫作黄鹤楼。另一种则是民间传说,据说此地原为辛氏开的酒店,一位衣着褴褛的道士前来讨酒喝,辛氏并没有嫌弃怠慢,盛了一大杯酒给他,如此长达半年。道士为了感谢辛氏的赠酒之情,临行前在墙壁上画了一只黄鹤。酒店的客人只要拍手歌唱,墙上的黄鹤便会飞下来起舞助兴。从此宾客满座,生意兴隆。十年之后,道士回到此地,唤起黄鹤随后乘鹤而去。辛氏为了感谢这位仙人,便在旁边又建了一座楼,取名为黄鹤楼。”

    少瑕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李白又问:“小老弟,我再问你:这两种说法你更喜欢哪一种?”

    少瑕马上回答:“我喜欢民间的传说。”

    李白点头说道:“不错,历史说法虽说真实,却也太过现实。而民间传说可以有想象的空间,这样的说法不一定真实,然而非常生动有趣,所以能在民间广为流传。我们写诗作文也是如此,倘若一味拘泥于史实,就显得过于死板无趣,那你不如写《史记》好了,还做什么诗文?诗文尤其要插上想象的翅膀,纵横驰骋,快意挥洒。”

    少瑕点头:“言之有理。”

    二人正说着话,小二终于上好一桌酒菜。“来,我们接着喝!”李白说完一饮而尽。少瑕突然觉得:大唐能有李白这样的天才,那是大唐的荣幸;而他能有幸结识这位大哥,也是他莫大的荣幸!李白是一个如此特别的人,总是会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偶尔也会失意,但多数时候都是快意恩仇。他无酒不欢,仿佛没有酒,他的才华他的狂放就不能展示的淋漓尽致……

    李白带着酒意说道:“说起喝酒,就会想到我那篇《将进酒》,我当年就是为喝酒写的。那时候身边有岑勋和元丹丘两位老友,喝着喝着,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反正他们两个老家伙都快要不行了。我当时还没喝好,于是连声催着小童拿酒。他们两个想故意难为我,于是命我当场作诗,说写出来了才有酒喝,写不出来就去梦周公。我那时只是微醺,摇晃着站起来说先跳个舞给大家助兴。我跳起了早年在长安学来的胡舞‘浑脱’,我一边拍手一边弹腿还一边打转,把两个老家伙逗笑的差点笑岔了气,把小童逗的直拍肚皮。我又抱起一坛酒,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半。突然灵光乍现,我就喊小童拿笔来。于是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写下。此间有悲伤转眼快乐,其中有忧愁立转洒脱。端的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汪洋大海,肆意吞吐……写完我便倒头睡在地上。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我躺在床上,回想起昨夜情景,怕他们笑我耍酒疯,于是跨马离去。时隔多年再见,两个老家伙还记得当日发生之事,只是更多的是佩服我当时写诗的心境。当时这首诗还没有题目,他俩一齐问我,我故意顾左而言他,就是不告诉他。把他们俩急的……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好笑。直到临走的时候,我才笑着告诉他们题目:请喝酒。两个老家伙也大笑说:将进酒。这便是这篇《将进酒》的由来,有意思吧?”

    少瑕笑道:“天哪,我都听入迷了,太精彩了!”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少瑕好奇地问:“大哥,可以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吗?我很想听。”

    李白再下一杯,有些醉了,说道:“我这些年的经历,可说是如梦似幻。我二十四岁出蜀,携金三十万,独自出来闯荡。路过洞庭湖时,我与好友吴指南不期而遇。后来他突然暴病身亡,我为他购了棺木,好生安葬了他,然后才离开岳州。我曾许愿将其骸骨葬于一处天地灵秀之所在,于是我决定此次江南之行结束后,再行迁葬吴指南骸骨一事。三年之后,我将好友骸骨迁葬在黄鹤楼之畔,也算完成了曾经许下的承诺。一路上看尽风景名胜,游遍名山大川,然后来到六朝古都金陵。我去了钟山,又去了石头城,再去了玄武湖,最后去了秦淮河。在金陵这一年多时间,我每日挥金如土,黄金逐手快意尽,仿佛跟钱有仇似的。除了宴请朋友,就是游山玩水,以及接济落魄文士。说起文士,我朝法度:商人再富有,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我乃商人之子,想要博取功名,只能走行卷以求荐举这条路……可这条路,岂不更难?因此我每看到落魄文士,便会心生同情,总会提供援助。同时我又羡慕他们,最起码他们还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后来才知道,这天下间的捷径,岂是为寒门所开?之后来到扬州,刚开始依然是花钱无度,终于腰间的万贯花的是一文不剩。祸不单行,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平日和我交游斗酒的所谓朋友,突然不见了踪影……客栈老板的脸上也变了颜色,没有了以往的笑容,平时的赏钱也都忘了,开始催逼我交房钱了。时隔多年,故乡在我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了……我从一开始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再到‘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这是一个多么无奈的转变!但这也成就了我洒脱豁达的胸怀……这就跟我挥金如土·是一个道理:我的钱虽然没了,但是金陵和扬州的歌台、酒馆、客栈、青楼、赌场、当铺、以及百姓坊间,他们都知道了一个叫作李太白的人,这个人颇有诗才,却也傻的可爱。那又怎么样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我们不能什么都想得到。说起不如意事,我又想起了那个苗寨的姑娘。那是我出蜀后不久认识的,可算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她天真可爱,心地善良,对我用情很深。我记得那时候很爱打抱不平,偏偏武艺不精,致使被奸人所害,右肩中了有毒的暗器,差点一命呜呼。后来跳入水中逃走,所幸扶着一段木头,跟着水流漂到苗寨。是她发现了我,并以苗寨灵药救活了我。我们日渐生情,后来知道她的名字叫作梅朵儿,我便每日叫她朵儿。看着她是那么朴素纯真,果真就如那天上的云朵一般洁白无瑕,于是我在一方手帕上写上‘素衣如云朵’五个字送给她,她又将这五个字以金丝绣在了手帕之上。朵儿有一妹妹名叫梅兰儿,她与朵儿不同,容易心生嫉妒,而且言语行事绝情。她也对我有意,我假装不知道,于是她心底更恨我和朵儿。我伤愈之后,才知道朵儿有了身孕。苗寨有祖法云:汉人欲与苗寨女子通婚,须一生入苗寨不得离开。我知道这些祖法后左右为难:我当然舍不得离开朵儿,可是要我一生入寨不得离开我也是不愿意,我有我的大鹏之志。朵儿知道我有我的抱负,便悄悄把我送出去。临别时我无比难舍,却也只能含泪离开。后来听说朵儿死也不肯说出腹中孩儿父亲是谁,被族长以猪笼活活淹死,可怜我的孩儿如果活着,今年也有十二岁了……那梅兰儿非但没有向族长求情,反而还幸灾乐祸,姐妹之间如此无情令人心寒。我在二十七岁那年,入赘到了安陆,夫人许氏祖父乃是高宗时的宰相。我与夫人非常恩爱,生下一女取名平阳,如今已满三岁。这些便是这些年我所经历的事情,听起来像不像是一个个故事?”

    少瑕沉浸在这些事情中,过了许久,才回答道:“很神奇,却又很真实。”

    李白忽然一阵大笑,醉眼朦胧地说:“贤弟,往事不提也罢。我们来说点有趣的事情。你知道这黄鹤楼的诗,谁做的最好吗?”

    “听闻是一位叫崔颢的题的最好?”少瑕回道。

    “不错,正是此人。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黄鹤楼,正要题诗,忽然看到了他的诗,于是我掷笔离去,发誓以后要做一首好诗题在这天下名楼。”李白大声说道。

    少瑕说道:“大哥,我认为你就凭一首《将进酒》便足以胜过崔颢的《黄鹤楼》诗。”

    李白摇头:“贤弟,我们既然身在黄鹤楼,比的当然是有关黄鹤楼的。不过不必担心,我于前些时间为孟浩然送行时写过一诗,正好和黄鹤楼相关,可与崔颢诗一较高下。”说罢开心一笑,转身朝着楼下喊道:“小二,拿笔和诗板来!”待小二拿来了笔和诗板,李白拉着少瑕的手,兴奋地说:“贤弟,随我上得三楼题诗。”

    上到三楼,此层并无桌椅,而是挂满了古今名流题写的诗板。靠近窗边的一块诗板,上面赫然写着黄鹤楼三个大字,左下角的落款是:崔颢诗,只见上面写道: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果然好诗!少瑕心中暗自叹服。

    李白此时正拿着一坛酒,突然仰头望天,将坛中酒嘴里倒去,有如长鲸吸水一般,瞬间一饮而尽!喝完他丢掉了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向窗边,他的诗板挨着崔颢旁边。只见题目写道: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下面即是正诗: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少瑕读罢大喜:“大哥,你这首七绝写得很有意境,将送别之情衬托的无限深远……好诗!”

    李白写完扔掉毛笔,笑道:“贤弟,你我今日久别重逢,我说了许多话。我说的尽兴,你亦听得尽兴。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为兄还有要事,今日暂且一别,不日必将再会!告辞!”话音刚落,纵身一跃飞出窗外。空气中飘来几个字:“出剑一定要帅,切记!”

    少瑕大笑,暗道:高人或许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