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希以前听人说过，孩子是父母的意外。
没想到自己还真是这个意外。
但季知很快就给出了理由。
“你父亲，他是混黑道出身。”
季希睁大了眼睛，他无法想象，一向温婉的妈妈，会和黑道扯上关系。
季知很有恶趣味的欣赏了一会儿儿子难得的变脸。
才幽幽开口：“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在那个流浪汉去世之前。”
季希心头一紧。
季知却已经可以语气淡然的说出那段往事。
“你外婆还真是给我找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养父。”
季知略过那些更细节的地方不谈。
平淡的说：“但他离开之前，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点能够赖以生存的东西。”
“比如？”季希声音艰涩的问。
季知笑了一下，笑意不着眼底：“比如进入黑道的门路。”
“他曾经是个黑道的小头领，后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成了流浪汉。”
黑道也不是说混就能混的。
如果没人引路，充其量也就叫街头小混混。
“你父亲或许天生就适合混黑道，初中的时候他就因为打架被退学。”
季知耸耸肩：“然后过上了前几年被人打，后几年打别人的生活。”
猜测成真，季希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他现在觉得，季老夫人接受的惩罚远远不够。
“后面你应该猜得到，黑道的生活朝不保夕。”
“我们不打算要孩子，但你意外的出现了。”
“你父亲非常焦虑，他没有过家庭生活，没给人当过儿子，更不知道怎么当个爹。”
“他甚至一度想要让我打掉你，但那个年代的医疗技术实在不怎么样。”
“打胎的风险太大，最终还是选择留下你。”
“但他同时也决定，不能继续在黑道这条路上狂奔了。”
“他不想让你也过上和我们一样，到处躲躲藏藏，有时候担心被仇家找上门，三天两头的搬家。”
季希嘴唇动了动，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不是个傻子，在已知他爸早就去世了的前提下。
已经可以逆推出很多东西了。
季知既然开口，就不打算继续隐瞒。
她一五一十的说：“他算不上什么大佬，但是比我养父要强上一些。”
“为人义气，处事周全，在道上也有一些好兄弟。”
“但他萌生了想要退出的想法后，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然后他就开始为退出做准备。”
季知点了点证据已经被警察拿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盒子。
“这些，就是他那时候查到的。”
“我养父去世之前，告诉我们他亲女儿被人用一大笔钱买走了，我是那些人送给他的添头。”
添头两个字被她说的格外嘲讽，季希拳头猛的攥紧。
季知恍若没有察觉：“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的保底方案，如果他真的出事儿了，就让我回季家寻求庇护。”
“在季家的日子或许不会太好过，但黑道的人也不会轻易找上门。”
季知嘲讽的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准备的太妥帖了，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季希艰难的开口：“是谁杀了他？”
季知摇摇头：“那不重要。”
季希大声反驳：“怎么会不重要！”
如果，如果他父亲没死，是不是他也能生活在一个虽然不够富裕，但足够温馨的家庭中。
一辈子都不会和季家那些人扯上关系。
在被林时欺负的时候，也会有人站在他前面为他遮风挡雨。
哦，不对，很可能他都不会成为林时的狩猎对象。
林时只是恶劣的喜欢看他明明身处泥潭之中。
却怎么也不肯弯下腰的倔强模样。
季知没有被季希的突然失控吓到。
儿子一向早熟，但这种事情对还是高中生的他来说，信息量也确实大了一点。
“那时候科技还很落后，就算现在黑帮火拼也不会在监控摄像头之下。”
季知用安抚的语气缓缓地说：“在他走上这条道路之前，就做好了死在那里的准备。”
季希突然开口：“那你呢。”
“什么？”季知猛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季希突然直视她的眼睛：“那你呢，你也做好那种准备了吗？”
“他就带着你过这种生活吗？即使是这样，你仍然怀念他？”
季知坚定的点头：“当然。”
“我们从小在垃圾堆里相依为命，养父指望不上，艰难的把彼此拉扯长大，本就朝不保夕。”
“早就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了。”
季希又问：“那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季知很坦诚：“不想，第一我根本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
“第二，我们有了你，他虽然在你的人生道路上提前退场，但我得承担起我们两个带你来到世上的责任。”
季希闭了闭眼，半晌才继续开口：“所以你也没有给他立碑。”
“是的，”季知说，“我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在他兄弟的帮助下，大着肚子，带着他的骨灰，上了季家的大门。”
季知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虽然在季家的那几天算不上愉悦。”
“但是也躲过了最危险的一段时间。”
看季希还是很在意的样子，季知顿了顿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给他立个碑，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
“只是这样的话，你应该就不能考公了。”
季知突如其来的转折差点闪了季希的腰。
季希无奈的缓和了语气：“那种东西，我本来也不在意。”
再说，等他给宴先觉打完二十年工，他都已经超龄了。
短短两句话，冲散了房间内遍布着的淡淡忧伤。
看季知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季希忽然开口：“那季老大是？”
听到这个名字，季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他可能是想歪了。
“季老大和你爸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你不赞同我和他合作。”
“但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这件事已经埋在季希心里十几年了，她必须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季希皱了皱眉，这样说来，他妈和季老大就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了。
他说：“季老大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这是季希今天第二次和季知说这句话。
季知这次没有和之前在外面一样保持沉默。
而是冷冷一笑：“放心，季老大想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季希觉得，这时候他妈又有点像是在季家大厅里的模样了。
如果这时候说他妈陪着他爸混过黑，他也能看出来一点端倪。
然后他就听到季知说：“再说，我手里也有他的证据。”
季希一惊。
季知没用他问，就爽快的给出了答案。
“他不是老爷子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