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信半疑间，我跟严正华一起来到业主代表的车子，后者看了我一眼：“技术负责人去开会，沈赞呢？”
“哦，沈总他有事，全权委托我去，这是委托书。”
我低声回答，仔细观察前排业主和总监表情，业主没有答话，总监只是冷笑一声。
我心道不妙，继续道：“要不我去把沈赞唤来？或者叫陆经理去？”
“没事，你去也一样。别耽误时间了。”说完他发动车子，我则惴惴不安地坐了一路。
事实上，当你觉得一件事可能不大靠谱的时候，往往是真的不靠谱，这次开会，与其说是考察会议，不如说是对我们项目的批判大会。
因为在简单介绍本市的四个项目后，我就惊奇的发现，我们这个项目，不仅工期延迟，费用增加，质量就更不用说了，毕竟有两个项目还要评省优，我们压根没这计划，自然质量也赶不上。最关键今年其他三个项目还没出什么安全事故，我们这边邓山还在医院躺着。
当业主集团专管安全的副总气势汹汹，点名道姓地问道，我们这个项目，总包单位在现场究竟负起了怎样的责任时，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我，本能地说出二建书本上常提到的“三控三管一协调。”
那个副总也饶有深意地看向我：“噢？那现在你们呢？成本控住啦？质量控住啦？还是那个工人的伤情控制住啦？”
这一问直接让我哑口无言，不住地咽口水，可喉咙里的水分好似被蒸发干了，每一次吞咽都极其生疼。
忙转头看向我身后的严正华求助，心顿时犹如掉进了冰窟窿，绝望地发现，他不知何时把自己平时挂脖子上的护身符摘下来放在手心中，双掌合十，双眼紧闭，屁股离凳，膝盖微曲，口中念念有词，浑身抖如筛糠，好似癫痫发作。
这老王八蛋，平时不烧香，这会儿求佛了？尼玛，我说不来说不来，你来帮着我，就搁后面帮我求佛呢？
此刻心中好似一万个草泥马上下飞舞，短短30秒时间，老严和沈赞的爱人及家人已被我问候几百遍，无奈转过身去，长舒口气，准备开口。
一旁的总监忙用手肘推了我一下，我转向他犹如见到救星，后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我却立刻明白了。
这是什么去处？这么多大佬坐着，我们集团上层，项目上层，哪一个于我而言，不是高高在上，即便真要问责，我又哪有资格被问，我来就是替沈赞挨顿骂，又何必跟人家老总句句回应呢？何况现场实际环境那么复杂，背后的利害关系比现场还复杂，我一个施工员又怎么可能解释清楚？
理清楚思路，后面应对反倒简单，就是他们说，我默默点头，然后拿出纸笔装模做样地记录下来，果然那个副总之后也没再问我什么。
这时我在桌下对着旁边的总监微微躬身，轻声道：“多谢陈总指教啊。”
陈总监头都没抬：“你也是年轻，记住了，这种会，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管听着，不要句句有回应，我都没说一句话呢。”
我激动地连连点头，世界的参差性在此刻表现得可谓淋漓尽致，这陈总监平日里我们都说不到两句话，虽说他也是收过我们单位的好处，但毕竟与我个人没有交情，这个节骨眼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教了我一手，实在感激，再看看身后宛如大病初愈的严正华，心里再次忍不住骂了一顿。
对陈总监的好感没有持续太久，20分钟后我们这个项目作为典型，让现场业主代表和总监也进行发言时，陈总监先是提到天气原因，再提到周边环境，又上升到政府政策，最后总结下来，还是我们总包单位办事不利，没能有效协调各方。
我则默默低着头，心中把他的家人一并拉到老严家人的位置。
会议4点半准时结束，因为三位大领导还要赶飞机去下一个城市，我坐在回去的车上一言不发，全场沉默的严正华则打开话匣子，先是夸赞三位大领导气宇轩昂，又彩虹屁业主代表和总监游刃有余，好像整场他是个大功臣，我实在懒得理他，头挨着窗户睡去，到了项目就直崩宿舍，却发现宿舍里已被擦拭干净，衣服和被子也晒到外面，反倒是女友不在宿舍，正准备打电话联系呢，听到她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忙走出屋子。
原来她借了英骏老婆的二手电驴出去买东西了，正巧大家也下班回到项目部大院里了，刘正拿她开着玩笑：“出去买啥啦？”
“哦，给他买点日用品。”
刘正摸了摸下巴，仔细打量起老婆：“日用品？今天上午不是已经送货上门了嘛？”
老婆反应是比王花花快的，直接掏出车篮里新买的牙刷：“这牙刷，高度清洁，要不你也来一根试试？”
害怕刘正又说话逗她，我急忙赶下去：“怎么一个人出去了？”
她看了眼办公室：“本想喊人一起，王花花好像心情不好，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所以我就一个人去工地旁边小卖部买了点东西了，你看你那牙刷，都没两根毛，快成烧火棍了，也不知道你天天怎么刷的牙，我还买了点其他用品。”说完她摆弄起车篮里的袋子。
刘正也脸靠过来：“安全用品没买啊？这个很重要，你们年纪轻轻的。至于攻速战袍，角色扮演啥的就不必浪费钱了，想玩扮演咱们工地上有的是服饰啊。”
我被气笑了：“怎么，咱工地是漫展啊？还角色扮演服饰多的是，你给我整一套看看？”
“咦？怎么没有啊？看你想扮啥了？什么钢筋工夜半闯进电工新房，塔吊司机与信号工的秘密，瓦工与木工夜话地下室，反正工地大舞台，想玩你就来，就看你俩放得开放不开。”
这一番话，女友也听得脸发红，知道刘正这人说话确实没个正形，便不再理会，拿着东西径直上楼，我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