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火车缓慢的在轨道上行驶。
车厢内充斥着汗臭、脚臭、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孩子的哭声、父母的责骂声、以及人们交谈时的嬉笑声相互交织。
嫂子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而我，则坐在嫂子旁边。
从上车后，她便因为肋骨的疼痛，几乎保持一个姿势没有动弹。
我看得出来。
嫂子应该是不小心撞在了什么硬物上！
要不然，她不可能露出这副痛苦的表情来。
“嫂子，我记得包里有跌打药，你去厕所擦点吧。”我小声提醒。
嫂子却摇了摇头，“不用了，问题不大，再说……车上也不方便。”
说着，嫂子转移话题，“对了小毅，你想好我们过去之后做什么营生吗？”
我一时愣住了。
尽管上车之前我已经考虑过，但最终，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等我说话。
嫂子倒是一脸憧憬的看向窗外，低声说：“我倒是想过了，咱们过去之后，可以继续干我在家里的老本行。”
“我已经打听过了，在咱们宁县，一碗馄饨也就两元钱，但是在魔都，好点的地段，一碗馄饨可以卖到五元钱。”
“咱们两个分工明确，一天别多买，只要能卖出去一百碗，那就是五百块钱呢。”
“刨去成本，每天咱们两个就能赚到三百块钱。”
“这样一个月，那就是九千块钱，一年……”
嫂子说话时，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激动。
仿佛美好的未来，正在向着我们不断招手。
而我。
此时也干劲十足。
是啊。
一天能赚三百。
这在宁县，甚至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那时，北方大部分的人均工资，每月还不到一千，更别说是每天三百了。
“小毅，我给你说，咱们好好干，赚一年，争取能攒下来八九万。”
“然后就能带着爸妈还有你哥来这边了。”
“头两年咱们就拿攒下来的钱给你哥看病，等你哥的病好点了，咱们就可以攒钱，开个门面。”
看得出来。
嫂子之前肯定无数次幻想过这些事情。
只可惜。
没有人陪着她付出实际行动罢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小毅，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呀，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嫂子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可我。
现在却不由得看向了嫂子纤细的手指。
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和面粉还有各种肉馅以及甜水打交道。
虽然干的都是些粗活累活。
可手却特别绵软。
摸上去，就像是摸在了羊脂玉上一般。
但现在。
面对嫂子的询问，我连忙收回心思：“好，我全都听嫂子的。”
嫂子咯咯笑着。
不想这时坐在对面的一对中年男女却朝我们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尤其是对面的女人。
看我们时眼中满是嫌弃。
嫂子和我也回过神来。
是啊。
别说是在那个年代，就算是现在，小叔子带着嫂子去外地，肯定也会招致来不少人的白眼。
嫂子迅速将我的手松开。
而我。
则扭头看向别处。
直等到对面男人起身，拿着搪瓷缸子去泡泡面，我这才很小声的对嫂子说：“以后，我喊你姐吧。”
声音虽然不大。
但嫂子却听的清清楚楚。
她脸上露出一抹红晕，看似带着几分娇羞，轻轻点头。
不知不觉。
时间到了晚上。
车厢内的味道更加多姿多彩。
声音也逐渐被此起彼伏的鼾声所替代。
嫂子虽然不断打着哈欠，但她却迟迟不肯休息。
“姐，你闭上眼休息会吧。”我说。
嫂子却一脸轻松，对我笑道：“你睡吧，我不困。”
“你眼睛都红了，还说不困？”
“我真的不困，再说，刚才车上的管理人员不是都提醒咱们了吗？让咱们看好自己的行李呢。”
我笑了笑：“没事的，你睡，我看着点就行了。”
嫂子到底还是累了。
在我的坚持下。
她终于答应闭眼休息一会儿。
我安静的坐在她身边，等她睡着，我便将肩膀靠过去，让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坐在嫂子身边。
我已经开始思绪乱飞起来。
在蹲监狱的两年时间内，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嫂子会以这种方式，靠着我休息。
同时。
我想着嫂子白天说过的话。
不由感到这次和嫂子出门的决定，绝对是正确的。
这个决定，不仅仅可以让我那原本一贫如洗的家逐渐走向富裕，同时，也能进一步加深我和嫂子之间的感情。
虽然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但我知道。
我哥的情况，不可能好转了。
他大脑受伤严重，就算是我们有再多钱，也不可能让大哥奇迹般的恢复好转。
而且在离家之前，父亲也曾点我，让我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和嫂子的关系。
他虽然没明说，但我明白父亲的意思。
嫂子，是个好女人。
是我们周家的恩人。
只可惜。
想象是丰满的，但现实，却十分骨感。
就在我无限畅想美好人生之际。
车厢一头，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面孔。
来人不是别人。
正好是在上车时被我踩断脚趾头的长发男。
他被一个年轻光头搀扶着，身后跟着三个年纪不大，痞气十足的小伙子。
长发男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不断仔细打量着眼前每一位乘客。
看到这一幕，我心头一紧。
冤家路窄。
我打死也没想到，这狗日的，竟然还能上车。
更重要的是。
他居然还能带上手下兄弟，找到这里。
看着他们不断朝我逼近。
我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
他们要是现在来到我跟前，到时候，遭殃的肯定不止我一个，连我嫂子，都可能会被侮辱。
可能有人好奇，难道说车上就没管理人员？
呵呵。
有倒是有。
但那时候的治安，不像现在。
就在我考虑对策时。
没想到脑海中忽然想起，下午我在车厢连接处抽烟时，那边竖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请勿靠近，车门有损。
瞬间。
我心头忽然浮现出一条恶毒的想法。
特么的，反正现在火车驶入的正好是山区，四周丛林密布。
老子，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