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成数落他们的时候，徐东升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卫明成似乎在他还没说之前，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他心中暗惊。
看着难得滔滔不绝的老头子，第一次升起了一股敬畏。
他神色随即也虔诚起来，下意识的就往前挪动了半步。
样子像是要真切聆听老人教诲一般。
卫明成看到他的举动，心中大感欣慰。
只是再看卫爱国和卫文君，也许是他俩见惯了老人训斥的样子。
此刻只是低着头，不反驳也不赞同，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他心中不由又是一叹。
这次茂公山那边的村民真真切切成了百万元户，虽然还不是很多。
但已经让卫明成看到了希望。
茂林的腾飞似乎也已经可以触摸，原本吊在心中的那口气，也在这一刻松弛了下来。
这一松弛，他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所以在他们赶回来之前，卫明成便让徐敬义给他号了脉。
事实也确实如他猜测的那样，他的身体在快速恶化。
这个诊断，让徐敬义都大吃一惊。
之前卫明成身体虽然也不好，可经过他细心调理，虽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啊。
徐敬义接着强压震惊的心情，望闻问切几乎用了个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卫明成看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头，为了自己的病，忙出了一头白毛汗，便笑着挥手道，“好了老兄弟，
我的情况我清楚，之前之所以没恶化，是因为有太多事没放下，
现在文君有了好的归属，我的家乡也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没遗憾了，就算现在死了，也是含笑而终。”
卫明成行伍出身，历经多次大战，后又经手一穷二白的滨州……
他的身体受过太多创伤和透支！
徐敬义背过身，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回头又是一副笑脸。
“卫老，您有遗憾，有，您还没喝到我家那混小子跟文君的结婚喜酒，
还没抱上重孙子，还没看到茂林人民真正的好起来，
对了，您还不知道吧，茂林都要建高新区了……”
说到这里，徐敬义自己也是一愣。
这么大的事，卫明成咋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病了，又不是真的死了，徐敬义暗暗责备自己口不择言。
卫明成哈哈大笑，看着徐敬义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要是能不死，你以为我会上赶着去死啊？只是我的身体亏空太大，
这些年要不是你细心呵护着，我恐怕早就跟我那些老班长，老哥们团聚去了，
到了那时，我一定拍着胸脯对他们说，
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日寇真被我们赶走了，国军也没打赢我们，灰溜溜的缩到一个小岛上了，
只是那个小岛还没回来，不过我相信，一定会回来的。”
徐敬义听着这些，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卫明成越说越兴奋，“还有还有，我还要告诉他们，他们鲜血浇灌出来的土地，现在已经屹立世界，
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再也……”
卫明成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
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激动。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就看到满脸是泪的徐敬义。
不由的苦笑道，“你看你，我又没怪你，你是医生，又不是神仙，
能让我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还有，你这老家伙的眼睛也不好，
一大把年纪，还哭，也不怕眼睛瞎了，我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可就是缺乏苦难磨炼，有时候想法太过想当然，
我得趁死之前还有点时间，好好打磨打磨他们，为党，为国家留下几个可以扛大梁的人，老伙计，你走吧，
那几个孩子鬼精鬼精的，你在这，我怕他们发现了什么。”
徐敬义叹息一声，“卫老，一定有办法的，我回去再翻翻医书，
不行我就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去中州找找那个老家伙，他在医术上比我有悟性，说不定就会有办法的。”
卫明成挥挥手，轻笑道，“去见见也好，咱们年纪都到了，没必要再揪着过往不放，不过我的病，还是算了。”
徐敬义没说话，转身快步离去。
卫明成看着他的背影，想苦笑摇头。
“这老家伙，跟他那孙子一个样，认准的事，谁说话都不好使。”
说完，便招呼陶玉婉过来。
陶玉婉刚才一直在外面候着。
两个老人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可等到徐敬义走了，她又快速调整自己，尽可能不让卫明成看出自己的悲伤。
随后就站在卫明成面前，缓缓的将徐东升，卫爱国还有卫文君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卫明成听后，呵呵一笑，“倒是都有有几分机灵劲，不过手段还是有些粗糙，
好在他们还都年轻，有的是试错机会。”
陶玉婉如往常一样，不对老首长的话做评价。
只在一旁默默守着，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可是今天卫明成并没有其他指示，只是让陶玉婉去准备一下，他想喝酒了。
要是放在平时，陶玉婉一定会大加阻拦。
可这次，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默默地转身去准备了。
于是，在卫明成教训徐东升三人的时候，陶玉婉的饭菜和酒水也都准备好了。
他也说累了，大手一挥道，“好了，今天就先训到这，剩下的明天再训。”
卫文君吐吐舌头，撒娇道，“爷爷，还没完呀？”
卫明成哼了一声，“什么爷爷还没完，爷爷好着呢，
明天你们哪都不许去，就给我呆在这，我对你们稍加放纵，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要是不好好敲打敲打，今后还不定什么样呢。”
说完，就招呼他们三个进屋吃饭。
陶玉婉站在饭桌旁，用围裙擦着手笑道，“领导，您要是再训一会，这饭菜就都凉了。”
卫明成盯着满桌子自己喜欢的饭菜，搓了搓手道，“不训了不训了，开吃，好久都没这么畅快了。”
说着，有瞪了一眼卫爱国和徐东升，“交给你们俩一个任务。”
两人立马立正。
卫明成挥挥手，“也不用那么正式，就是好久没人陪我喝酒了，
今天难得喝一回，你们俩小子把我陪好了，陪不好的话，明天有你们好受的。”
徐东升是知道卫明成病情的，看到这些酒菜的时候，他就是一愣。
如今又听他这么说，心中瞬间就咯噔一下，他怔怔的看着卫明成，“爷爷……”
卫明成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好了，娘们唧唧的，快坐下。”
徐东升无奈，只好坐下。
而卫明成坐下后，陶玉婉便来到他跟前，随即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老首长，方家那后生和省里的那个胡思安，
已经开始联系外国买家了，要不要提醒一下东升？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卫明成摇头，然后指着空出来的位置，“小陶，你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