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雨。漆黑的雨将山口镇的创伤抚平。镇子又咳出一大口痰血,咳到山外去。
火车是穿肠的刺刀,车灯划破乌蒙蒙的夜。
站长大踏步踢踏在站台的古老的青石阶上,擎着如眼的灯火。
几个士兵,在暗处抽烟。
彼得孙在山口镇彷徨了许久。
他放不下,也放不开。
他在黑夜中苦行,犹如受伤的独行的狼。
打湿我毛皮的,不只有浓重的夜雾啊。
悬赏单。
悬赏单悬赏的大多是政府的敌人。
我不是政府的敌人,但我的头颅高居榜首。
路边的行人眼神都很奇怪。
他们,发现了吗?
一个极小的小孩子拿一片叶子指着我,喊“杀”。
什么世道?!
一定是他的缺德的母亲教他的。
他们,想吃了我?!
未必。
也许。
兴许,我错过了一些美好的东西。
美好的东西,么?!
此刻彼得孙进退两难,18岁的他却如老人一般步履蹒跚。
一个高个青年,厌恶地瞧着他,啐了一口。
彼得孙感受到雨的轻嚣。
尘世,真的会被冲刷干净吗?
几个人斜在路边。
路灯斜睨他们。
他们是路灯倾斜的影子。
有一个人竟伸出一只手。手与身子形成一个诡异的直角。
那只手直直指着彼得孙。另几个歪斜着小跑过来。
彼得孙心知不能耽搁了。他掏出一枚硬币。
“如果向上的话,”
“如果[正面]向上的话,”
“就让我彼得孙直面恐惧吧!”
硬币在天空中一闪。
为首的那人,从身后掏出一支短枪。
枪声响了。
雨声急了。
有人的心,却活了过来。
当山口镇在下雨,它周围的八个村落都处在无声的静穆中。
有人安眠,有人恐惧,有人彻夜在小声嘀咕,有人彻夜难眠。
熊男只穿了一只拖鞋,就上楼去。
他轻轻推开门,小心绕开守门的小二。一个女仆在床尾张睡。熊男尽量不惊扰她。
米雅蜷成一团,宛若受伤的,腐烂的小猫。
熊男寻回那只淘气的拖鞋,再一次拾起落地的长毛毯子,给米姐盖好。
他忽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凑得近些,好好记住这个让人心醉的女孩的一切。
但当他定眼一看,却兀的发现了许多大的皱纹,或者说是[深褶]。
那些[深褶]奇异地抽动着,一扇一扇的,像鱼的鳍。
熊男惊讶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未被吓退,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
忽的他明白了什么。
熊男大喝一声:
“妖怪!滚开!”
之后他一拳重重挥下!
那皮囊兀的膨胀开了,炸了!
熊男打中了一个结实的男体。那男人摸了摸光头,又摸了摸怀中的少女。
少女一丝不挂,男人全副武装。
熊男直直地瞪着,他看着那个男人从腰间皮制的刀鞘中费力地抽出两把形状怪异的刀。
看着他手边与刀柄相连的月牙状铁制开刃护手。
看着他刀刃上可怕的伸出的圆滑的弯钩。
双刀沙沙地摩擦着,钩刃在直刃上硌了一下,声音在夜色弥散的房中荡漾。
那个男人张开了大嘴。
三狗奔野张开了猩红色的大嘴。唾液流淌下来几滴。
当第一滴肮脏的淫水滴到女孩白皙的皮肤上时,熊男大步上前,欲出拳教训这个恶棍。
奔野的双刀化作两轮弯月,兀的破空袭来。伴随着“给给”的狞笑,熊男感到肚皮与颈部一阵灼热。
是血,火辣辣的鲜血。
熊男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喉头疼地厉害。但还好,还未重伤。
奔野有点意外。但他并未多想。
此刻床边的女仆被惊醒。她揉揉发红的眼睛,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手持双刀的胖大恶男,吓得发出连连惊叫!
惊叫声冲垮夜的城垒,人们本不安宁的梦就被冲得稀碎。
有灯光与脚步声。
飞扬的白光扭头钻入女仆小腹。女仆的声音戛然而止。
长刀抽出,弯钩拉出了大肠小肠,五脏六腑。
三狗舔舔唇,一把将这些甩在熊男脸上!
鲜血四溅。
三狗得意地等待这个男孩崩溃。
等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的闷响,等他英雄的幻梦破灭后的惨叫。
三狗常这么干。
他宁愿冒着风险浪费时间去等。他大可直接下刀结果每一个敌人,可他总是尊重他们的人生,践行狂一的[原则],让每一个可怜虫在绝望与崩溃的一瞬间死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心甘情愿地走上黄泉路同至亲团聚,不必成为野鬼孤魂,不必同至爱阴阳两隔。
兀的三狗眼睛被闪了一下。
他定定神,却惊讶地发现黑幕中那闪动的[红色]外衣,浅红色的,雾一样的……
不会错,绝不会错!
这是[二级意念力]。
这么看,熊男先前未受重伤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受伤之际无意中释放了[二级黄色意念力],阻碍了普刀的深入切割!
“这,这个小子……”
“他什么时候会的啊?!他怎么能的啊?!”
火样的力拳招呼在这个巨汉的肿脸上。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熊男撕心裂肺的战吼爆发,暴风骤雨般的拳阵给三狗一时干变形了。
三狗在受击之前给脸上了[二级黄色意念力],但那脆弱的防御在怒涛的[红色]之下迅速崩解。
这个不可一世的大汉,连同他怪异的双刀,一同撞在石墙上。
他给打出了白眼!
高速的乱拳仍未结束。大汉三狗同石墙一齐被迫吃下一波愤怒的轰击。
数秒后,石墙崩碎,三狗飞了出去,从四楼摔下,一屁股报废了一辆三轮车。
四周的房屋全亮了。几个男人提着锄头猎枪,远远窥望着。
赵家娘带了几个伙计与老妈子拎着菜刀锅铲扫把冲开了房门。她们看到里面的景象,着实大吃了一惊。
熊男拾了地上的毛毯,给米雅披上,又合上了惨死女仆的眼。
他单膝跪地,拭去了那恶棍的口水。
“赵大娘,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熊男从石墙缺口迎风跃下,四下观望,发现一道粗大的人影闪进了小巷,周围几个惨死的吃瓜群众。
“别跑!别跑!”
熊男大叫着狂追。一人一鬼狂风般疾驰在阴冷潮湿,虫鼠遍地的土村小巷中,拐了一拐又一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