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伙计脸色变化,大刀就滚过他的脑袋。他整个人栽在地上,撅着个屁股。
其余的几人,都渐渐不笑了,只有长老还在干笑——
“哈,哈,哈,咳,哈……”
声音也慢慢低了。
“你?”
“是,长老?!”
狂一兀的架刀在肩,险着拍倒那德高望重的长老。几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那长老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你,是长老?”
无言。
“你?!是……”
“啊……是……是是是!!”
“那就行了!哈!”
“你们的运气真好啊。”
“是来[投诚]的吧?!那就快些个告诉我些许[机密],让我从中渔利罢!!”
狂一挤了一个有点勉强的微笑。几个伙计左瞟右瞟,一齐推了一把长老。
长老差点摔死,一抬头正好与狂一继三脸贴脸,又差点给吓死。他只好说出祠堂位置与布防。一字一句,战战兢兢。
“不错。”
狂一把大刀插在地上,慢慢地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手。那平凡无奇的掌声此刻竟有些像鼓。
暮鼓。
“不错。”
“你们成功而高效地向我证明了你们自己的[忠诚]。”
“你们的[忠诚]真让人羞耻!”
“居然一毛一样,一字不落!呵!!西巴的,”
“全实诚地说出来了呢!”
“简直是,猪狗一类的牲口!”
狂一兀的伸手掐住了长老的咽喉,让他双脚离地呼吸困难头昏脑胀神魂颠倒。其他人反应过来,欲逃,却都被一只横来之手死死掐住脖子,面色涨得紫红,远看像挂了一排紫薯。
长老看着这个有七八只手臂的怪物,看着他右脸上的黑色波纹,陷入了死亡的泥沼,渐渐地闭上了眼……
“住手!”
“给我住手!”
随着一声枪响,狂一捂着脸颊,向后跌去。那些冗余的手全部消失了。
长老等人跌落在地,抬头一看,竟是一位女侠。
只是,
有亿点眼熟。
长老也顾不上面子,急问:
“米姑娘啊,你怎么来了?!”
“其他人嘞?!!”
几人向米雅后方探望,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只看到草与木在夜风中凌乱。
“哪有的人?”
“我自个儿寻出来了。”
“本以为长老您是要逃呢,没想到是来杀敌的!”
“算我错怪长老了。这里给长辈们赔个不是。”
说罢米雅就要鞠躬,长老连忙拦住,正要说什么,有一个伙计大喊:
“啊!他……他他他……他起来了!!!”
众人包括长老在内,连头都不回地撤丫子开溜,那长老竟逃得最快。一会儿几头畜生就全隐没草莽中,难觅踪影。
米雅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孤立无援,一时惊得冷汗发出,抓枪的手都开始发抖。
那狂一慢慢站起来了,轻轻弹去嵌在脸上的子弹,歪着身子,倚着大刀。他轻蔑地望着漆黑的夜空,与那一轮皓月,说:
“小姐,”
他用食指拭去血迹,
“你似乎已经是孤身一人了啊。”
“你的英雄呢?”
“你的爱人呢?”
“你的守护神呢?”
“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哪里啊?!”
“在如此荒芜如此寂渺的土地上,只有你,和我。”
“你和我,孤男寡女。剩下的都不是人。哈哈!这多少会让人有点非分之想……”
“够了!”
米雅厉声喝道。狂一感到一点意外。
“你,你不要幻想!我跟你没什么的。”
“现在!你,不许再前进一步!我,我不允许!”
“凭什么?呢?!”
“就凭,就凭我的枪与我枪里的五发子弹!”
接连四声枪响。
一颗打在树上,三颗撞上了狂一的胸膛。狂一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他一颗颗拔下或者说是拭去子弹——
它们都未曾触到狂一的皮肤,全部撞在了他的铁甲,他的泛黄光的铁甲上。
连一点刮痕都未留下。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上了[二级黄色威装]的铁甲是几乎坚不可摧的!你只是白费子弹!”
“说到子弹。还有一发子弹呢,小姐。”
“快些个!打出来呀!!”
狂一骤然紧逼,吓得米雅赶忙后退,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把枪高高举起,漫无目的地瞄准,惊慌失措,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跳来跳去。
“你,你,你不要过来!”
“怎么,小姐,怕了?!”
“哈哈哈!!!”
“你先前怎么不怕!”
“如果不是我拦着,你早就死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洞里了。死在,死在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那个弱坤肥宅的钩子下了!”
“哈哈!!”
“你妈妈没教给你怎么报恩吗?!”
“来啊!!!”
“用子弹,用一颗绝妙好弹!给你的恩人来上一发。最好贴着他高贵的太阳穴扣扳机。痛快些!”
狂一笑得前仰后合,大刀在地上翻滚奔腾,犁出了至少五十公斤的肥沃泥土。
米雅一步步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后一块巨石。
她看看疯狂的恶魔,看看一轮明月,慢慢调转了枪囗——
“你在做什么?想自杀?!”
米雅点点头,枪口死死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不争气的眼泪滑过脸颊。
“不用这么偏激。”
狂一倒缓和下来。他把大刀置于身后,后退两步,心平气和地劝道:
“自杀,是一种对人[尊严]的严重亵渎。”
“你放心,我不是如此无趣的人。如果我要杀你,只是随意的一刀而已,绝对比给自己一枪更快更痛快。最重要的是,死得安详。”
米雅苦笑,说:
“如果先生此话当真,那,就来吧。”
“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米雅轻柔优雅地跪倒在地,宛如折翼的天使。狂一的脸抽动了几下。
“你动手吧。”
“可我不必杀你。”
“可你杀了路上的每个人。”
“你是例外。那些人心是黑的,一个个死有余辜。我无法对你下手,这太可耻了。”
“因为什么呢?!”
米雅拭去泪水,气愤地跳起来。狂一后退两步,大刀倒在土中。
“因为我是一个弱女子?”
“你杀的那些村民中也有啊!”
“因为我长相甜美可爱,触到了你的心坎?”
“还是因为你莫名的古旧的回忆?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可恶?”
“你自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你都可以找个理由解释。唯一错的是这个世界。”
“对吧?”
“什么玩意?!”
狂一一把推翻米雅,拾起大刀想走。米雅大叫一声,给狂一愣住了。
“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狂一回头凶狠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的含泪的双眼。滚落在地的手电筒的光打在米雅脸上,此刻她的脸无比的苍白。
她手中的枪越来越重,最终脱手而出,坠入黑暗。
“求求你了。”
米雅轻声哀求道,
“如果,如果你就此放弃的话,我,我……”
“我就跟你走!”
阴风阵阵,乌云吞月。狂一侧耳,听风。
“不可能。”
“什,什么?”
“我真的很想这样做。但我已经没有那样天真了。”
“如果是十年前,十年前或许我会同意。”
“但不会也绝不会是现在。从前的我早就死了。我在一场盛大的烟火中逝去。现在的我,不过尸壳一具。”
“女孩,天真,是个好东西。可它同时也是一种[束缚]。”
“有些人,在[苦难]、[背叛]与[死亡]中挣扎成长,犹如逆风而上的暴风雨中的海燕。”
“有些人,却始终在幻想。”
“[天真],是白日梦想家们的标志。”
“[束缚]着翅膀的那些人,最终将输掉[生存]的底牌。”
“你要知道,我曾经也相信爱,”
“与天堂。”
这便是,童年的终结。只是有些人,来得太晚。
那就让他们去天真吧。我们也只好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