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粘稠，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诅咒物一般。
清水皱着眉，面露狰狞。
他指着这一坨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体，问站在桌边的叶瑶。
“这就是你，努力了一晚上的杰作吗？”
“是的，还请昨天发出豪言壮语的社长大人品尝。”叶璇打了个wink，“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制作的哦，吃完记得给个好评。”
清水咽了口唾沫，在与这团黑色不明物体对视数秒后，还是下不定决心。
“我姑且问一下，你本来想做什么来着？”
“巧克力熔岩面包，以前放学的时候，好像见过副社长买来送人，他应该会喜欢吧？”
清水咬咬牙，硬是把吐槽的话憋了回去。
你这做的是熔岩蛋糕啊？！为什么感觉更像是凝固的熔岩！
林筱坐在桌边，看着清水脸上多变的表情，有点闷闷不乐。
什么叫「亲手为你制作的」到底是话剧社的成员，这种羞耻台词也能脱口而出。
“好了好了，既然你下定不了决心，那就让我来帮你好了。”
叶瑶眼见清水犹豫不决，快速捏起一块黑色不明物体塞入清水口中。
如黑炭般的口感瞬间袭来，紧接着的，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酸苦味，咀嚼后的面包立刻在嘴里散成灰，仿佛一瞬间就能掠夺走口腔里所有的水分。
清水吹鼻子瞪眼的表情吓到了三人，大家手忙脚乱打来水，扶着他好不容易才给水顺了下去。
缓过来的清水长舒一口气，漱口了几次，才稍微减轻了口腔中的难受感。
“有这么夸张吗？”叶瑶对着手指，怯生生地问。
“不瞒你说，我刚刚都快走马灯了，你到底是怎么样能给蛋糕做成这样”
“就，按照网上的教程，除了想融入更多一点爱，加了些自己喜欢的调味料与食材，将烤箱时间多调整了一点什么的之外，也没做奇怪的事情。”
“这些事情本身就足够奇怪了好吗！”
清水简直要崩溃，你是哪里来的无常识星人啊！
林筱举手打断了清水的诉苦，她看向叶瑶，眼神露着些许凶光。
“叶瑶同学，我姑且问一下，你以前做过不，进过厨房吗？”
“没有。”
叶瑶老实地摇摇头。
“果然，诶，那你又是怎么想起来要做面包的？”
“因为，有一次我没吃午饭，社团活动的时候低血糖犯晕，学长送了我面包，所以我想着”
“想着要送回去是吗？还得是亲手做？”林筱问。
叶瑶有点被林筱的眼神吓到，没敢再说话，只能不住点头。
“我明白了。”
隔天的社团活动时间。
清水背着书包来到活动教室门口，只不过由于走路的姿势过于奇怪，好像被抽走骨头般一样软绵绵的，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他身后背着的书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些什么奇怪玩意，走起路来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在关上社团教室的大门后，清水又拉上了窗帘。
在确认完全隔绝外界的视线后，他才松了口气，将那重到快要磨破肩膀皮肤的书包放下。
教室里早就在等候的三位女生，今天无一例外扎着马尾，戴简易的围裙，看向清水。
“都准备好了对吧？”清水问。
叶瑶双眉紧锁，重重点了点头。
随着背包拉链被打开，藏在包内的宝藏重见天日。
它们被一一取出，在桌面上铺开。
那是一套简易的厨具，平底锅小到只有巴掌大，平日里最大的用处就是煎一个最完美的蛋。
板房教室里为了用电安全，就只留下了空调的插口，用电功率稍一上去，就会开始跳闸，因此带来的厨具功率不能太大。
在摆完厨具后，林筱扯过自己的背包，将一大包低筋面粉和其他的小罐调味品拿出，放在厨具边。
“先说好，学长今天临近放学就要回来了，所以时间不多，教室资源有限，用不了烤箱，因此做不了你要的面包了，不过取而代之，我有个更为讨巧的建议。”
林筱看着叶瑶，像注意事项一样，把所有的考虑都讲给她听。
“我的建议就是铜锣烧。”
她举起那只小小的雪平锅，这种煎蛋大小的锅形，功率不大的同时，还有个最棒的点，那就是完美匹配铜锣烧面皮的大小。
这种偏甜口的点心入口即化，大部分都喜欢的同时，操作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就算是叶瑶这种料理白痴也能够驾驭。
因材施教，做得好，林筱！
清水在心里默默给她竖起拇指，当然了，给自己邀功也必不可少。
“我今天带这一背包锅具来可是累死我。”
“告白成功了，我会请你吃大餐的，安心安心。”
叶瑶看起来有点兴奋，笑着拍拍清水的脑袋，却招来一阵让后背发寒的视线。
“那么，我们开始了！我只教你一遍！”林筱将要用的锅碗摆齐，但似乎力气大了点，砸在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雪白的盘子中，盛放着半片边缘有点焦糊的铜锣烧，面包片上，放着均匀的豆沙，叶瑶双手战斗，用锅铲小心翼翼地将锅内的另一半铜锣烧慢慢剥离开锅底，最后轻轻叠放在盘中。
一个看上去卖相极佳的铜锣烧诞生了。
色泽完美，外型也完美，放在盘中，如同果冻一般，稍有震动，就会微微颤抖。
“太棒了，我做到了！”
叶瑶欢呼雀跃，与沉月社的两位女生接连拥抱。
只不过对方的脸上并无喜悦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成功后的茫然。
她俩的围裙上沾满了面糊，甚至连头发上还挂着些许没能清理的蛋液。
清水带来的微型搅拌机实在是不太好操作，加上叶瑶手拙，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大号的蛋液或者面糊从她手上脱出，像炸弹一样溅了周围人一身。
不过与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清水比，林筱与苏玲算是幸运的。
作为整间教室唯一的男生，他承担起了试吃的责任。
就这么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林筱带来的大袋低筋面粉已经见了底，算上浪费的一小半，清水起码塞了数十个铜锣烧进肚子，虽然其中若干的残次品已经不能被称作铜锣烧了
叶瑶拿下一次性手套，看了一眼手表。
“好像差不多到时候了。”
她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
林筱垂着眼，将盘子里唯一的独苗用正方形的小包装盒打包完毕，再用缎带系上了可爱的蝴蝶结。
叶瑶道着谢，接过自己的心血。
屋外传来一阵校车的轰鸣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应该是第一批参赛的学生回校了，也不清楚话剧社会是哪一班车。
叶瑶快速清理掉自己脸上的面糊，与沉月社的众人道谢。
“感谢各位！情书我也好好修改了，要送的铜锣烧我也信心十足！我感觉势在必得！”
林筱看着她忙碌的身形，缓缓开口。
“我倒是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羡慕什么？”
叶瑶还在不断收拾自己的物品，完全不顾顺序，将其塞入自己的小挎包，虽然在与林筱对话，却始终没抬起头。
“没什么，祝你成功。”林筱摇摇头，走开了。
“我会成功的！”叶瑶笑着回应。
她挥手与众人道别，然后冲入围在校车边的人海中。
放学的铃声打响，苏玲与林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桌上的锅具已经被收拾到了一遍，清理乱七八糟的面糊与蛋液不是个简单活，要是被老师发现，最轻也得是一顿批评，因此地板缝，地毯，桌角这些地方，都得仔细检查，因此社团三人都累得够呛。
“你不回去吗？”
苏玲收拾书包，却发现清水仍旧躺在沙发上，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让我多休息会，肚子里的玩意没消化完呢，现在都还犯恶心，加上要背回去的锅具那么重，不想动弹。”
清水翻了个身，哈欠连天。
林筱背上书包，看了眼苏玲，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空调。”
苏玲与林筱的脚步逐渐走远，窗外夕阳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的余晖，一点一点爬上墙壁。
良久，放学的最后一波人潮也走得干干净净，板房外再没了一点声音。
兀地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连带着压抑的抽泣声，在教室门口停住了。
清水闭着眼睛，依旧躺在沙发上。
“门没关。”
屋外的站着的人影晃动了两下，伸出手用衣袖擦了擦脸，再吸了几次鼻子后，慢慢推开门。
“什么啊，你还没走就早说，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清水这才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面前的少女。
叶瑶的眼眶发红，眼角还残留的泪水反射着几点光，虽然还在强撑着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但光看一眼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你是来找东西的吧，打扫的时候发现的，落在地毯上了，林筱还有苏玲应该没发现。”
清水摸向身后，从沙发上摸出来一个四四方方，只比便利贴大一点的本子。
“事先说明啊，当时夹在里面的照片掉出来了，所以我才翻开塞回去，里面的内容我一眼没看。”
“看了也无妨，无非是记录了些与学长之间的琐事罢了。”
叶瑶看上去如释重负，接过本子稍稍翻开，由于夹着照片，因此很容易翻到了那一页。
照片看样子是用手机拍的，重刷出来像素并不高，而且可能当时是慌乱中拍摄，连人物都没有对正。
照片中，穿着演出服的叶瑶正对镜头，大概是因为偷拍，表情有点紧张，身后则是学长的背影，他手上拿着一沓纸，看上去像是在读剧本。
明明喜欢的人就在身后，但是连上前合拍一个正脸的勇气都没有。
以前曾听人说爱情总会让人觉得自卑，一直卑微到尘埃里，但这样的人今天却选择了正面表白。
说老实话，清水打从心底尊敬她。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见我表白失败很开心吗？这次的狗头军师可是你，换句话说是你向学长表白失败了，而不是我。”
叶瑶莫名其妙冒出来一顿歪理，清水差点没从沙发上滑下来。
他伸出手按住沙发边缘，稳住身子，这才缓缓伸出手。
“我性取向正常好吗”
“那可难说，明明这间教室里坐着两位美女少女，可是你们仨什么火花都没擦出来，怎么说我都不信。”
叶瑶的心情似乎略有好转，边玩着发梢边坐下。
“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有那么一点扯，不过正是如此，你把两名圣女与一只胆小哥布林关在一起，我相信圣女就算搞百合，应该也不会走眼到跟哥布林搞到一起。”
“抱歉，什么哥布林，什么圣女，我听不太懂。”
叶瑶挥手打断清水的发言，话题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安静片刻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将那盒由林筱打包好的铜锣烧翻了出来，丢在清水面前。
“学长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情书他认真看完了，但是亲手做的铜锣烧感情太重，他实在不敢收下。”
叶瑶边说边叹气，目光飘向远方。
“之前说过，事成之后会请你吃大餐，这个就当是了。”
“哪有拿一个可怜兮兮的铜锣烧当大餐的，再说我现在光看到就要吐了。”
清水面露苦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甜腻感一直萦绕在心头，连那包装盒都不敢多看两眼。
这副搞笑的表情逗得叶瑶哈哈大笑。
“喂，沉月社的清水社长。”
“怎样啦，突然这么正式喊我。”
清水摆着臭脸，还是从桌上拿起那一份铜锣烧，拆开包装，好好地吃完了。
“要是有人愿意多了解了解你，搞不好你也会很抢手哦。”
“那是什么？安慰奖吗呕。”
清水话未说完，胃里就止不住地泛起吐意。
叶瑶惊慌失色，尖叫着站起来找垃圾桶。
“什么啊！才夸你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