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本不是陈海值班。
但是今晚是兰宗毅第一天值班，为了以防万一，陈海还是选择了在医院住一晚上。
上半夜倒是风平浪静，下半夜，一个电话瞬间将陈海惊醒。
陈海强压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将对面的话给听完整了。
随后洗了把脸，精神了一下就往病房去了。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之前抢救的那个贯穿伤病人，突然室颤，全身多器官衰竭。
陈海作为主管医生自然被叫了过来。
但是非常遗憾，病人的病情来得非常凶猛，陈海他们抢救了一个多小时，揣的人都要虚脱了也没能把人救回来。
即便再怎么不情愿，陈海也只能宣告患者死亡。
要是早知道这样，陈海当初还不如听副院长的话，直接放弃这个病人，去给万新娟做乳腺手术去了。
说不定，自己晋副主任医师的事情都已经成了。
即便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看着家属们崩溃痛苦的样子，陈海内心依旧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样的场面，恐怕是无论见了多少次，都是没有办法视若无睹的。
好在陈海之前早已经对家属说明过患者的情况，家属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
在陈海告知了患者死亡的坏消息的时候，家属并没有责怪陈海的意思。
不然扯皮起来，陈海就更有得烦了。
不过，即便家属对于患者的死因没有异议，等待陈海的，还有后面一连串的文书工作。
死亡通知单，死亡小结，甚至可能的死亡病例讨论还有死亡报告，每一个都够头疼的了。
但是眼下，让陈海更为头疼的事，是兰宗毅的情绪。
兰宗毅作为值班大夫，自然是参与到了病人的抢救当中的。
第一次从自己的手下送病人，兰宗毅心中的波动可想而知。
即便兰宗毅已经是四人组中最为沉稳的那一个，面对如此情形依旧难以处理自己内心的情绪。
陈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打着让他学习死亡病人的文书处理工作，把他叫到了一边。
“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了。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能够改变的。”
兰宗毅只是应付性地回了句：“我明白的，老师。我会尽快走出来的，不会耽误工作的。”
陈海拍了拍兰宗毅的肩膀：“你能想得通最好。当医生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和急诊密不可分的科室，这样的事情是避无可避的。哪个医生手底下没死过几个病人呢？”
尽管兰宗毅专心地听着陈海的话，时不时还点着头。
但陈海知道，他没有完全听进去。
因为兰宗毅的眼睛里面没有光，一种代表着理性和希望的光。
这也很正常，如果医生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都能够古井无波，那手术台的病人，在他的眼里，跟砧板上的猪肉又有什么分别呢！
不知道有多少的优秀的医学生，因为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关而选择了放弃当临床医生。
这一关，陈海帮不了兰宗毅多少，只能靠他自己闯过去。
陈海因为要写死亡文书，病房的内网电脑又被其他人占着，他只好带着兰宗毅到门诊楼去。
从普外的病房到门诊楼，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
不光是陈海，几乎科里所有人都吐槽过医院这样的安排。
放眼全市，都没有哪家医院的门诊楼和病房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的。
关键是，这条地下通道人迹罕至，除了普外的医生之外，几乎不会有人特意从这个地方经过。
再加上年久失修，很多地方的灯都已经不亮了。
仅存的几盏灯，又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发出病态的黄色光芒，反而将黑暗无限放大。
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条线路有问题，一闪一闪的。
如同鬼火般摇曳不定，时明时暗，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直透人心，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陈海和兰宗毅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着，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有几个脚步声。
本来陈海倒是没什么，平日里也走习惯了。
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抢救，身边的兰宗毅又时不时地抽泣一下。
偶尔吹进地下通道的风如泣如诉，时不时让陈海回想起刚才病人家属悲惨的哭泣声，让陈海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陈海就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终于，陈海看到了上楼的电梯。
陈海刚想按下叫梯的按钮，电梯的门就缓缓打开了。
雪白的灯光从电梯打开的缝隙照了出来。
电梯门以一种不自然的缓慢速度缓缓开启，宛如沉重的棺盖在幽暗的墓穴中缓缓滑落。
每一次摩擦都伴随着刺耳的吱嘎声，回荡在空旷的通道里，让人心生寒意。
门缝逐渐扩大，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门里面站了一个男人，等电梯的门打开到一半，露出里面那个男人的面容的时候。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侵占了陈海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停止了跳动。
在那扭曲的电梯灯光下，站立着一个身影，他的面容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那个男人，面容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眼角挂着几滴未干的眼泪。
那个站在电梯灯光下的男人——不就是他们刚才没有抢救回来的那个病人吗？
陈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会错的，这个病人，从手术到后续的治疗，都是陈海在跟。
他不可能认错的。
兰宗毅刚开始顾着伤感，还没注意到眼前的人。
直到发现陈海僵硬在原地，迟迟没有进电梯的动作。
这才奇怪地抬头看了眼电梯里的人。
“啊！”兰宗毅大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电梯里的人见状，赶紧伸手朝着兰宗毅而去。
兰宗毅见状大喊：“你别碰我！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就算是报仇也别来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