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海的嘱咐，白弘昭却非常不以为然：“这些不都是封建迷信吗，难道还真有人相信啊？”
“你别不当回事儿！得罪了人都不知道。”陈海告诫道。“虽然因为自己的工作性质，我们嘴上都必须承认自己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每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没他们那么心口不一，我就是不怕这些东西才当医生的。要是真的有这些神啊鬼啊的，那我们也不用看病了，直接求神问卜不就好了？”
白弘昭也不知道哪来的倔强，敢跟陈海犟嘴。
陈海倒是没放在心上，但是陈海必须把这里面的利害和白弘昭讲清楚，省得他做错事，被人记恨上。
“信不信是人家的事儿，你管那么多呢！你可以坚持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也没理由强迫别人跟着你信吧！”陈海继续说道。
“就是啊。虽然说这些事情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世上那么多事情，也不是全都可以用科学解释的吧！”丘梦婷应和陈海道。
“不能用科学解释也不能用鬼神之说解释吧！再说了，要是我们这些医护人员都信了这些毫无根据的鬼神之说，那患者岂不是更要相信了。”
说着说着，陈海竟然在白弘昭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愤愤不平和难以掩饰的哀伤。
为了缓和气氛，陈海继续开口道：“倒也不是真的就相信了什么。但是这些作为我们平日里枯燥工作的小调剂也是好的。你自己想想，每天一做几个小时的手术，晚上值班，写病历。要是不说些八卦或者故事，你让我们怎么熬过这么长的枯燥的时间呢？”
见陈海这么说，白弘昭也就不再犟嘴。
作为未来的外科大夫，白弘昭很清楚日常工作的枯燥。
要是一天下来不说些话，人都要给活活憋死了。
而且，要是长时间的不说话，医护人员很快就会被困意袭扰，对患者也是没有好处的。
当然，医护人员也不是随时随地都在聊闲天。
遇上高难度或者十分紧急的时刻，他们也会自动开启静音模式，专心在手术或者抢救上。
陈海看了眼时间，干脆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就跟你们讲一讲我们科之前一位大夫的经历吧！”
其他人也纷纷找了个座位，摆出了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我们科之前有一位的大夫，他的父亲得了晚期的胰头癌。胰头癌周围器官转移代表着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三个月的生存期都未必能有。”
陈海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到了四个人的心里。
医生的儿子，胰头癌的父亲。而且父亲得的，还正好是儿子所在专科的不治之症。
不敢想象，如果那个人是自己，自己该有多绝望啊！
没有给四人缓冲的时间，陈海继续娓娓道来：
“那个时候，我们科的医生先是把片子拿给了主任，正好那个时候我也在。片子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没有任何希望。我相信那个医生也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企图否认自己一生所学，换一线希望而已。”
“主任看完片子，都劝他放弃，带着父亲回老家去度过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光。但是他不听，他又辗转了全国的各大医院，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陈海话至此处，或许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鼻头也不由地酸了一下。
“那后来呢？那个医生后来怎么样了？”丘梦婷蹙着眉问道。
陈海长叹了一句：“自然是带着他父亲回去了！但是你们猜，他带父亲回去是为什么？”
“难道不是让他父亲在最熟悉，最舒适的环境中安静地走完一生吗？”兰宗毅回答。
陈海摇了摇头：“他回去之后，立刻找了他们当地最有名的道观，做了三天法事。”
陈海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当现代医学已经无力拯救他的父亲的时候，宗教信仰，似乎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哪怕是大家明知道鬼神之说不可信，哪怕是大家明知道这样做对于家庭会产生多大的负担，他们还是这么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这个时候，什么封建迷信，科学理性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有人和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见自己说教的目的已经达到，陈海便继续开口道：“后来，这位医生就离开了医院，放弃了医生的职业，选择投身了道观。从一名经验丰富，前途光明的医生，成为了一名新入门的小道士。”
陈海没有说出口是，这个医生是有医院正式编制的，而且还是党员。
做这样的事情，很快就被记恨他的人给举报了。
这位医生也因此被迫离开了医院。
“后来我们有同事再见到他，问他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你们猜他会怎么回答？”
这次，没有人再主动回答，而是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等陈海开口。
陈海紧接着说道：“跟你们想的一样，他没有哪怕一点后悔。他说他很开心，以前在医院的时候，看着患者家属在面临绝症，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也很绝望。但是现在，他可以很肯定，哪怕是身患绝症的病人家属找到他，哪怕他所做的对于患者的病情没有帮助，至少能够帮助他们释怀。更加平静地接受现实。这样的获得感和成就感是之前当医生的时候不曾带给他的。”
“宗教信仰就是这样，或许平时的时候，它是个累赘，劳神伤财。但是当面临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它能帮患者起到的心灵慰藉也是我们这些医生所给不了的。我们这些经常与生死打交道的医护人员对于宗教信仰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我们作为医生，面对这样的情况所能做的，也就是那句经典的墓志铭——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这下，你们能够明白为什么我让你们尊重别人的信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