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你便是学徒了。”那双粗壮有力的手，轻轻扶住倪卿玖的肩膀。
眼前的少年，年仅 16 岁，可眼神中却已褪去了孩童的纯真稚嫩。
在漫长的厨师生涯中，纵使惊才绝艳之辈，亦如尘埃般渺小。
接过两套黑白色崭新的厨师服，少年心中的迷雾消散了些许，激情的火花在眼中迸发。
“我会加油的！”他铆足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简单的话语……
坐在教室中间，窗外的梧桐和枫叶沾染着夏日残存的暑意，渐渐变红。
少年掰着手指，时间似乎就这样从指尖悄然溜走，而温度却丝毫不减。
九月的时节，暑意依旧不肯散去，仿佛要将萧技城点燃才肯罢休。
少年正要踏实睡个午觉，刚刚套上外套。
“阿嚏~谁骂我！”说话如怨妇般的女人，在班里也只有王思雨了。
在整个班里，也只有她敢这样当全班人的面叫嚣，毕竟她可是站在烹饪班顶端的“假小子”。
“刚还有一阵不知所措，感觉忘记了什么……”倪卿玖这才反应过来。
今天还得和王思雨一起组织班团课！
自高中以来，萧技每周二下午都会举行全校统一的班团课。
而班团课的意义与规则便是，每个班级按照学号顺序，从 1 开始，两两配合共同组织，为班级的同学讲课，主题基本没有要求。
只是恰好因为这是第一节班团课，学校统一主题为《新学习新生活新气象》。
这对两人来说，难度不言而喻，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一节班团课需要打好头阵，要是班里的两大巨头都干不好，那这个班级可就彻底倒灶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班主任也反复提及，提醒两人千万要好好对待，为了完成这项重任，王思雨和倪卿玖也是在所不辞……
倪卿玖自知不擅长演讲，万一在新同学面前出丑，他可没那个脸，因此整个周末，他都抱着强烈的心悸和不安，寝食难安。
最终，他以一个周末的时间，做出了十几页的 PPT……PPT 到用时方恨少啊……
想到这，倪卿玖又拎起书包检查了一下 U 盘，确保万无一失后，才默默喘了口气。
倪卿玖放好书包，刚好正对上王思雨的眼睛，他顿时两眼翻白，装晕过去。
而王思雨则不依不饶，一拳轰在倪卿玖身上，还振振有词：
“是不是你！”全然一副女魔头的形象。
对此，倪卿玖忍无可忍，起身打算重拳出击。
王思雨见比她高一个头的倪卿玖发怒了，立刻双脚跪地，匍匐跪拜：
“蓑衣大帝饶了小女子吧！”
……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倪卿玖可不管那么多，他直接走上讲台，插上 U 盘，轻车熟路地打开 PPT。
封面是一个大大的王思雨。
“那个……要不先彩排一下？”倪卿玖说着，不断对王思雨使眼色。
“你还是滚吧。”王思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无语……
王思雨不知道的是，其实这 PPT 来得非常艰辛：
那天上午，倪卿玖不放心，还用教室的多媒体在没人的时候检查了 PPT，检查完后忘记拔出 U 盘，而随手关黑板的时候，直接把 U 盘干成了碎片。
对此，他心痛不已，无计可施之下选择向班主任求救。
在拒绝了用班主任的电脑再做一个 PPT 后，班主任推荐倪卿玖去广聚楼找专业的老师维修。
倪卿玖哪知道广聚楼在哪，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只是个新生而已。
于是，他踏上了寻找广聚楼之旅。
在老师的描述中，学校的分布大致是这样的：
最北面的是智慧楼，高耸入云，拔地而起，是萧技乃至整个萧山最高的大楼，既是高楼也是城墙，与学校外北边三千米高的天渊遥相呼应。
谣传两校历代不合，天上仙人一剑断开萧山中学和萧技城。
智慧楼 1~9 楼充当高年级学生的教室，10~11 楼是电脑房，12 楼是一个会议大厅，13 楼全校皆知，只有学校最高领导人可自由出入，因此人迹罕至，就算大门长什么样知道的人也不过 5 个数。
至今还有传说，13 楼被封印着四只上古大妖，大妖镇守萧技千年气运。
倪卿玖上次也是来去匆匆，没有留意，下次去找老登的时候再好好观摩观摩。
东面的是创业楼和创新楼，创业楼供烹饪和园林专业提供实训场所，创新楼则归会计专业所有。
南面的德成楼（分男寝和女寝）和食堂。
西面的是操场、停车场和主席台。
健行楼分布在萧技城中央，共有 6 栋，健 1~健 3 偏南面，健 4~健 6 偏北面。
正中间的就是广聚楼，划开北校南校之分。
另外，萧技共有两座小卖部，一座在广聚楼下，一座在德成楼（男寝）楼下。
广聚楼里全是学校领导及其超管高层的办公室，整个墙面都是大大小小的荣誉墙，两步一省级，五步一国级。
倪卿玖很疑惑，感觉自己完全不该来这里：
这里的来往的大多都是肥头大耳，留着地中海的中年人，一路走来完全连一个学生都没碰到过，也不知道找谁问路。
气氛越来越不对，倪卿玖扭头就要逃开。
“哦？小子，你怎么在这？”一个慈祥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犹豫了片刻，少年还是直言不讳：
“师傅，你怎么在这？我 U 盘坏了，我们班主任喊我来广聚楼找老师维修，这我上哪去都没辙呢……”随后也是尴尬一笑。
“没事，随我来吧。”老者听后，不慌不忙地背着手，颔首挺胸便跨进一处临近的办公室，两脚轻微点地，便已迈出数米，如入无人之境。
“这老头真牛啊！”少年心想着，有个老头帮他，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倪卿玖走进办公室，一股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
定睛一看，办公室里多是些年轻教师，甚至都有点想用“郎才女貌”去形容他们……
只是无论怎么看，都会觉得这个办公室很忙碌：
有的老师守在电脑前，敲着键盘，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的不断接打电话，忙得焦头烂额……
还是有一位老师看到了老者，“任校，您怎么来了？”
五官都几乎移位。
“没什么，我就来看看……”老者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自己开口了。
“小声点，别吵到别人了。额，我有个学生 U 盘坏了，你帮他修一下吧。”
老者眼里迸发出一股难以言表的诚恳，年轻老师连忙答应。
少年仍然杵在办公室门口，他这个土包子哪见过这种阵仗，生怕惊扰了老师，被拉出去砍了。
眼神迷茫乱转间，正好对上了那名老师的眼神。
“这 U 盘是你的？”少年连忙点头称是。
“那你中午吃完饭来取就好。”老师的态度仍然毕恭毕敬。
这件事就奇怪地解决了，倪卿玖是再也不想没事往广聚楼跑了，太恐怖了。
后来他才知道，广聚楼旁还有一处学生服务中心，进门以后有一个很气派的长桌，还有许多办公室：志愿者协会、学生会总部、社团联合会、失物招领处。
蛮齐全的，倪卿玖特意去瞅了眼，失物招领处一堆饭卡……
嗯，想来一定有他的功劳：军训三天丢了两次，补一次 10 块钱。
……
打开 PPT 的主页，倪卿玖提前坐在讲台上，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引得窗户外路过的同学驻足观望。
台下高朋满座的情形，让少年不寒而栗，直到上课铃敲完最后一个音符，他都还想着再拖一秒钟。
站起身，两人并肩站在讲台上，念着开场白。
开场白是王思雨抄的两篇奇怪演讲稿，谈不上多感人肺腑，至少读起来朗朗上口，给倪卿玖看得一愣一愣的。
读完以后，台下并无半点骚动，但一连串奇怪发言，为两人争取到了迷一般的自信。
接下来，两人眉来眼去，互相暗示对方多说些。一番小学生行为之后，王思雨没了耐心，开始乱嘚，向同学们描述自己的初中经历和高中选择烹饪的原因。
期间真情流露，感人颇深。
愿意接受烹饪这个行业的人，无非有两个共性原因：一是爱吃，二是实用。所以在谈论这种东西的时候，很容易引起听众共鸣。
有了王思雨的身先士卒，倪卿玖便趋炎附势地随便补充了几个句子装装样子，偶尔即兴发挥一段，双簧越唱越流利。
整个班团课都是以演讲的形式进行的，PPT 里全是一句接一句倪卿玖觉得读起来很酷很帅的句子。
但王思雨觉得太中二了，所以全是倪卿玖念的。
最后 10 分钟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两人干脆把锅甩给了臧老师，让他做个总结，就当提前下课了。
臧老师也确实提出了几个问题：
他认为演讲的内容实在太多了，中间可以穿插几个视频和有奖励的小游戏，让班团课尽量有趣一些……
不过，这次班团课还是比较成功的，倪卿玖也觉得收获了不少。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演讲，是拉高同学甚至老师印象分的好机会，结果很成功。
下午课上完后，倪卿玖回寝室好好洗了个澡，因为晚上老师要带领新生们铸刀。
“刀是厨师要携带一生的工具，你们要像对待老婆一样对待它。”这是老师的原话，是没有争议性的。
一把好刀，奠定了一名厨师的基础。
臧老师专门为倪卿玖带来了一把刀。
尽管一枚塑料壳正好包住了这把刀的刀身和刀刃，但仅仅只是在出鞘的瞬间，一抹寒光就刺透黑夜，刺进他的双眼和那隐蔽的精神之海，使其短暂失神了半分钟。
直觉告诉他，这把刀绝不简单！心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表的刺痛……
倪卿玖把它向着天空托举，像是把剑指向至高无上的神明。
正对着如同镜面般平磨的刀身，刀身刻着一排具有工艺性的字：
“因为专业，所以利了。”
底下还刻着“02”，那正是他的学号。
“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现在，为它取个名吧！”
倪卿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这把刀，它太精美了，根本就像件工艺品，完全不该用来干切菜的粗活。
“因为专业，所以利了”
这 8 个字如同有魔力般，使得倪卿玖反复观摩研读许久。
倪卿玖的指尖慢慢划过海蓝色的刀柄，刀柄潜藏的纹路挑拨着他的触觉，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此时此刻欢呼雀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刀鞘深处刀身之上，一抹浅金色的刻印缓缓浮现。
“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