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东南角，唐一敖和徐飞扬趴在课桌上，相看两生厌。
远远望着前排娇小的背影，心里空空荡荡。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想哭？
“来，帮我换张药。”唐一敖将一张狗皮膏药拍在桌上。
“你早上起床不是刚换过？”徐飞扬不解。
“让你换就换。”唐一敖撩起衬衫，露出背上的伤。
徐飞扬见他伤痕累累，动了恻隐之心，懒得同他计较。
小心翼翼撕下旧膏药，将新的贴上去。
一转头，竟发现唐一敖脸上挂着两行泪。
“不是，你哭什么？”徐飞扬嚷嚷道。
“我是疼的，谁让你手那么重？”唐一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排。
徐飞扬看了看自己的手，露出疑惑的表情，明明下手已经最轻了。
要面子的男生可真有意思，掉眼泪都得找个借口。
前排的两个女生，也在小声对话。
“江心月，我听说唐一敖昨晚被揍得可惨了，吉他都被砸得稀巴烂。”张柯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传言。
“他自己要逃课，是他活该。”江心月还在赌气。
“咱们两个私下说，唐一敖其实对你还不错，光抱你去医务室那回就挺感人。”张柯这会儿说起了大实话。
江心月垂着头，不再言语。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自己因为一个谎言，将他的温柔全部抹杀，是不是太武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心月抬起头：“张柯，一把吉他多少钱？”
张柯托着腮：“这可不好说，便宜的几百块，贵的能吓死人。”
“唐一敖之前那把呢？”江心月又问。
“估计得两千，徐飞扬成天跟他鬼混，应该知道吧！”张柯回头瞄了一眼。
“那你帮我打听一下，别说是我问的。”
“江心月，你想干什么呀？”
张柯立马后悔了，就不该帮唐一敖说好话。
江心月这丫头太善良，一定心软了。
对普通人来说，一把吉他或许不算什么，但江心月的钱来得可不容易。
每周去西餐厅挣五十块，一年才能攒下两千块。
而这笔钱，原本是打算去医院检查脑袋的。
“你那么在乎他，干嘛跟他吵架呀？”
张柯性格直爽，大大咧咧，很难理解江心月那些敏感细腻的小心思。
看到江心月又要哭了，才止住没继续问。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是原本的课间操时间，有二十分钟可以休息。
萧雨涵又出现在教室门口，来给江心月还笔记本。
“小月儿，怎么换座位了？”
江心月支支吾吾道：“就正常的轮换。”
萧雨涵没多想，微笑道：“帮我叫一下唐一敖好吗？”
江心月起身：“你自己叫吧，我去上洗手间。”
冲出教室以后，她没地方去，坐在教学楼前的花坛上。
眼睁睁看着唐一敖和萧雨涵去逛操场，似乎还有说有笑。
风吹来花粉的味道，一点也不甜。
“真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萧雨涵非常自责。
昨晚的事，已经传遍校园。
如果不是因为她，唐一敖就不会跟何文凯结下梁子。
“我没事，你别多想。”唐一敖故作轻松。
“我周末请你吃饭好不好？”萧雨涵内疚不已，想要补偿一下。
女神主动相邀，放在以前，是唐一敖梦寐以求的事。
可他现在却陷入犹疑。
或许是为了给萧雨涵送丁香花，欺骗了江心月，让他仍心怀有愧。
唐一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岔开了话题：“对了，我昨晚碰到个人挺奇怪。”
说着掏出许海明的名片，递给萧雨涵。
心想她出身富贵，家里人脉多、路子广，可以帮忙打听一下，免得上当受骗。
萧雨涵拿起名片，翻来覆去看了一下说：“这家公司我听过，在江城还算有实力。”
唐一敖兴奋道：“他好像看上了我，你觉得我有潜质当艺人吗？”
“有潜质。”萧雨涵笑道：“回头让我爸找朋友问问，给你电话。”
花坛边的江心月，眼巴巴地望着操场。
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不过看状态倒是谈笑风生。
好般配的一对。
小月儿起身落寞地走开，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牵挂，哪怕知道唐一敖根本不爱她。
毕业以后，大家就各奔东西。
送一把吉他，代替自己陪着他。
也算对自己这段难以启齿的暗恋，有一个圆满的交代。
这一整天，唐一敖的饭搭子，从江心月变成了徐飞扬，总是食不甘味。
校外中餐馆精美的小炒，都比不上以前食堂的大锅菜。
看见徐飞扬狼吞虎咽的模样，唐一敖就来气。
“你能不能给老子留点？你看你这吃相多丢人。”
“这是宴会，大家都是文明人。”
“你咋把盘子端起来了？”
……
徐飞扬反唇相讥：“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吃饭？摆着一张臭脸，跟谁欠你二百块钱似的。”
唐一敖一拍桌子：“你上个月借我的钱，本来就没还。”
“你堕落了，张口闭口就是钱，满身铜臭味。”徐飞扬厉声呵斥。
接着迅速岔开话题：“明天就拍毕业照了，我跟张柯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唐一敖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跟江心月也没有拍过照片。
去百花村时他提过合影，江心月不好意思，给拒绝了。
难道唯一的同框只能是毕业照？
第二天，全班同学都刻意打扮了一番。
男生们个个把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跟新郎官似的。
女生们穿上各种漂亮的小裙子，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多露点美腿。
不出所料，江心月还是那身“走亲戚”的打扮。
发箍上毛茸茸的小兔子，可爱极了。
拍照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全班同学和任课老师被分成六排。
江心月个子娇小，在第一排。
唐一敖在最后一排，奋力踮起脚，也只能越过一排排后脑勺，看到那只小兔子。
徐飞扬弃他而去，跟别人换了位置，如愿以偿站在张柯身后，笑容格外灿烂。
后面两排的同学不乐意了，让他蹲下去点，别挡着其他人的脸。
听见闹哄哄的，梁春燕站起来大吼。
“严肃一点，看着镜头，珍惜现在相处的时光，以后你们要是想起谁，搞不好只能在这张照片上看了。”
重新整顿一番，摄影师按下快门，画面定格，锁住这十八岁飞扬的青春。
唐一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