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与他人如此亲密过，这般行为，倒教他有些不适应。
“好了，没事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将她扶远了一些，温和安慰着。
“千月，玉虚峰不似凡间，与关系错综复杂的支脉也不同。这里的仙君历经千锤百炼方得飞升，心性大都坚定，专心修道旁若无物，不似凡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在这里，不必如此谨小慎微。若思虑过重，修行便难有突破，甚至可能堕入魔道。为师只希望，你能活得更轻松快乐一些。”
千月的心似被温暖的圣泉水温柔包裹，暖和得令她整个胸膛都微微发热。她倏然想通了一件事情——若想光明正大的永远活在阳光下，便需对曾在阴暗中的自己彻底告别！
她抬手擦了擦脸，眸中湿润倒映着璀璨星光，熠熠生辉，“自师父为我取名那日起，老幺便死了，与种种过往一同死在了凌门山。从今往后，我只是千月，玉虚宫的千月，师父的千月。”
灿烂星河，万千星辉，此刻在她的身边，皆蓦然黯淡了下去。只有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出夺目的神采，令扶离骤然离神。
这双眼睛——褪去谨慎与伪装之后，只余坚定神色的这双眼睛，竟与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如此相似！
他凝视着她的眸子，目光却似乎已经失焦，穿过她在茫茫过往中忆起那些很久远的事情。
“师父，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她吸了吸鼻子，曲起腿将半张脸埋在自己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水盈盈地盯着扶离。
“师父收我为徒，还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她迟疑了片刻，咬咬牙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是因为我像江云吗？”
扶离浑身一僵，许久不曾出现的这个名字让他面容骤然凝滞。
头顶的满月将他轻柔地包裹在银晖中。他的神情，让千月忽然觉得他很遥远，很陌生，难以触及，与方才和她温和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同。
良久之后，他垂下眸子，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声音有些黯然，“不，你们完全不像。除了……”心绪丝丝缕缕被拨动，周身寒气凛冽，入骨噬心。
一股腥甜涌上心头，他的身形晃了晃，“噗”一声，骤然喷出一口鲜血！
“师父，你怎么了？”她大惊，连忙扶住他。
他微微蹙眉，闭眼缓缓回神，声音中有一丝喑哑，“我没事。”
这还没事？！千月实在是头疼。你老每月吐血可还行？
“师父，您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走火入魔了？不应该啊，做神仙都到他这境界了，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
她叹口气转开头，忽然瞥见头顶那轮满月。
突然一个闪电划过脑中，霎时她就想到了什么！
上一次师父吐血，也是满月！再上一次，凌门山初遇法力全失的他，也是满月！！
这绝不是凑巧！
忽然一阵寒气侵入身体，千月顿时觉得周身冰冷起来。她心中一惊，瞬间了然，糟了，师父的法力又骤失了。
“师父，我扶你回去吧。”
扶离也有些疲倦了，点了点头便任由她扶住自己，从玉镜台上飞落下去。
耳畔有风刮过的声音，扶离阖眼，脑袋有些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不用去辨别方向，思考什么，由她带领着穿过风云，有种安宁的情绪缓缓包裹他的心，不知不觉令他想要睡去……
千月将他安置在床上的时候，见他已经睡着了，便轻轻帮他脱下染血的衣服，褪下鞋子，拉过毯子替他盖上。
她怕吵醒他，动作不敢太大，小心翼翼地倒惹自己出了一身汗。
做完这一切，她喘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坐在床边端详着他。
他的呼吸轻柔且绵长，睫毛落下的阴影浓密，与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唇上残留的一抹嫣红格外魅惑。他的手垂在床沿，白皙匀称的手指上也沾染了淡淡的血渍。
千月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她取过帕子沾湿了水，靠过去帮他轻轻擦拭唇上的血渍。
月光有限，为了能看清，她不得不凑得越来越近，直到身体几乎趴在了他身上，直到呼吸可闻。
将他的气息陡然吸进胸腔，千月的心猛地颤抖起来，连带着手指也轻颤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淡淡的温热气息洒在她的指尖，顿时令她指尖一僵。
如此呆愣了片刻，似乎是神使鬼差般，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慢慢拂上他的唇。
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紧张和莫名的满足感，占据了她的心。她的手指柔柔地临摹着他的唇形，目光在他的眉眼脸颊上反复流转，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两人的脸此时离得极近，只需再往前一寸，便能……
千月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她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这一瞬的空白，她的身体里突然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抵抗情绪，令她瞬间清醒，猛然弹开跌下床去。
跌坐在地上的她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脑中不禁惊疑重重，为何我会做这么奇怪的事？
她心虚地望了眼扶离，还好，师父睡得沉，没有吵醒他。
坐在地上平复了半晌，才觉心绪稍稳。她重新换了水，将他手上的血渍也清理干净，再将她留在桌上的食盒用法力温热着。最后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才悄悄退出了他的房间。
万籁俱寂，星光流转，月悄移至后半。
睡梦中两声轻咳从扶离房中传出，嗓中干渴，令他醒了过来。
身体仍有些无力，他扶着床沿缓缓起身，喉中传来的腥甜味令他有些不舒服。他慢慢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水，刚想用法力加热，才想起自己此时法力尽失了。
他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杯盏，扶着桌边坐下，这才看见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将食盒打开，里面放着几份精巧可口的点心，和一碗清淡的汤水，均被灵力护着，仍旧冒着热气。
扶离怔了一下，拿起那碗温热的汤水，仰头一饮而尽。汤水冲淡了嗓中的腥味，令他的胸腔内也跟着温暖起来。
清冷了几千年，突如其来的温暖令他感觉有些久违，没有察觉连洒进来的月光也温柔了起来。
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夹起一片糕点，缓缓送进口中，细细品尝。
一抹淡笑浮上苍白的脸，喃喃自语：“怪不得你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