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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掉了毛的玄鸟不如鸡

    云台之谷的结界将其与云州隔绝,谷中之人仅可通过七叶符才能穿过结界出谷。

    从前姑姑拦着青绾,不让她出谷,如今趁着姑姑闭关,她才偷跑出来。

    她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某一日终于飞出了笼子,对外面的世界兴奋又新奇,哼着小曲,顺着蜿蜒的小路,一会停下来去采野花,一会伸展双手与扑面而来的风撞个满怀。

    不知不觉,最后的橙色晚霞消失在了天幕中,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悄悄从山头爬了上来。

    青绾这才想起自己是个神族人,要是驾驭灵力,少说也能走个几十里,而现在自己一路玩耍才走了没多远。

    她觉得自己有些笨,但是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致又让她觉得很值得。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也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爬到一棵高大的乔木上。

    如此一来,既能避免成为野兽的盘中餐,还能将天上的星星看得更分明一些。

    青绾选了一处较为平整的枝丫坐下,背靠着树干,将随身携带的包枕在头下,闭上眼,正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是眼睛还没合上两分钟,就被林子里惊起的鸟群吓得一激灵,一瞬间困意全无。

    她顺着鸟群惊起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白光直冲云霄,随即耳边传来了野兽凄厉的吼叫声。

    青绾喉头一紧,连呼吸声都尽量弱了下来,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慌乱的摸索着包,直到摸出匕首攥到手心才稍稍镇定下来,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白光闪耀处。

    白光把四周照得通明,惊起的鸟儿落在青绾的隔壁,稍稍隐在树叶后,也是战战兢兢、全神贯注的盯着不远处。

    青绾看看旁边的鸟再看看自己,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忽然觉得滑稽又好笑,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世间万物都是一样的。

    她看了看旁边的鸟,一副我们也算共患难的神情,鸟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本能的往更远的树枝挪了几步,以看傻子的神情迅速瞟了青绾一眼,展开翅膀,轻轻地飞到离青绾更远的树上。

    青绾无奈地收回视线,继续看向白光的方向。

    耀眼的光晕中,一只形状如牛、马尾虎爪的猛兽腾空而起,一边嘶吼着,一边快速地移形换位,结成法阵将一个黑色的身影围困在中央。

    猛兽速度极快,青绾看得眼花缭乱,大气不敢喘。

    突然中间的黑色身影向上一窜,化成一只蓝色金羽的玄鸟,煽动翅膀变成无数羽箭,射向四面八方,一时间法阵如同裂开的冰河,先是打开一条缝,随后快速蔓延,直至消失,蓝色玄鸟又变成了黑色的身影。

    猛兽气急败坏,用尽全力发起最后一搏,疯了一般扑向黑色身影。

    黑色的身影身手也不差,身子一倾,闪到猛兽的后面,霎时间,金光弥漫,猛兽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褪去兽形,变成一个赤红色的身影。

    “司尧,九河大人不会放过你的。”赤红色的身影大喊道。

    这话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带着愤怒、怨恨、邪恶与不甘,一字一句飘荡在林间,青绾听得心惊胆战,好在说完这句话那赤红色的身影就化作火星消散了。

    青绾曾在谷中的典籍里看过一种名叫猰貐的上古凶兽,牛身马尾,看赤红身影的原身,大约就是了。

    至于那黑色身影,真身是只蓝色金羽的玄鸟,话本子里写玄鸟是上古神族,想必是哪个山头的神君。

    一出谷就前排围观了神君下山制服凶兽为民除害的火热现场,青绾咂咂嘴,心中暗想,看来这一趟注定是惊心动魄了。

    胜负已分,危险警报解除,青绾将匕首重新放好,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只等那神君收回白光,完美谢幕了。

    她偏头一看,那白光正在一点点消失,黑色身影也在慢慢下坠,一切都很完美,唯一不足的是那黑色身影似乎没掌握好落地的速度和姿势,在空中四仰八叉就算了,落到地上还发出一声巨响。

    青绾摇摇头,感叹那神君还得修炼一下,要不然再完美的战斗最后都得败给这不优雅的结束姿势。

    青绾重新把头枕在包上,忽又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喃喃自语道:“不会是掉下去了吧。”

    她怔怔的看着黑影落下的地方,内心里管与不管两种声音互相打架。

    挣扎了好一番,她还是施了法诀朝不远处飞去,惊得隔壁的鸟儿又飞到更远的树上。

    她苦笑道:“我又没打算把你们打回去煲汤,那么怕我干什么。”

    云台之谷很少有需要用到灵力的地方,除了用灵力制造了两条幻羽手链,方便她和时序交流外,不是帮熊孩子把踢到树上的藤球给弄下来,就是被罚跪不准吃饭时偷偷用灵力摘树上的果子去充饥。

    她驾驭灵力飞行的能力也不太行,从天上掉下来摔进水田里又或是卡在树枝上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她全力催动灵力,快速地往前赶,到了黑影落下的上空,她一激动又快速地收了法诀,结果整个人直直的掉落在树林里。

    幸运的是没卡在树枝上,不幸的是脸先着地,吃了一嘴的灰。

    青绾挣扎着爬起来,本想借着月色查看一番,结果才堪堪站直身子,脚下一滑,又灰溜溜地掉进了一个坑里。

    正要感叹自己倒霉到家了,忽然觉得脚下什么东西软软的,还冒着热气。

    青绾从包里取出一把灯草,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她将灯草凑近脚下软软的地方,视线也随着移过去,只见一块肉色的东西,上面似乎还长了几根羽毛状的东西。

    青绾试探性地用脚踢了踢,脚下那团肉色的东西开始动了起来,还发出刺鼻的烧焦味。

    她有些慌张,用灯草照了照掉下来地方,手忙脚乱地往外爬。

    这不着急还好,一着急干啥事都干不好。

    青绾只觉得这深坑的墙壁比泥鳅还要滑,脚下一空,整个人又重重地落回那团肉色的东西上。

    这回那肉色的东西动得更剧烈了,甚至还发出了凄鸣声。

    青绾心底一股凉意,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急得像个无头的苍蝇,生怕这个肉色东西今天就结果了她的小命。

    “法诀……对法诀,我会法诀……”

    仿佛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她颤颤巍巍的做出施法的手势,嘴唇翕动着念出法诀。

    随着升腾起的蓝色光芒,青绾终于到了坑边缘,她连滚带爬极速跑到几百米之外,藏到了一棵大树后,探着脑袋打量了一番四周,确定那肉色的东西没有跟过来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直了脚,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树下。

    她内心感叹一声:这神君也是的,不知道除了猰貐这里还有别的凶兽吗,多带几个人下山来一并除去了多好。

    “神君,对,那个神君呢?”她嘟囔着,又探出头去看四周。

    按理说,刚才她掉下去的地方就是黑影落下去的地方,那神君应该就在那儿的。

    难道是被那团肉色的东西给吞了不成。

    青绾心里“咯噔”一下,回去看还是赶紧走,又是好一番纠结。

    踟蹰了片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大喊道:“怪兽,我今天就和你拼了。”说完握紧手中的迷魂草粉,直直地就冲向刚刚逃离的大坑。

    “怪物,我不怕你,我劝你赶紧放了神君,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她心虚得手心都在冒冷汗,声音也有些嘶哑,但还硬撑着,脚步一步都没有退。

    不过深坑里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又叫唤了几声,依旧毫无动静。

    她拿出了一把更大的灯草,用了个法诀将其升到大坑的中央。

    借着灯草的光,她才大概看清,大坑中貌似是一只巨大的鸟,准确来说应该是掉了三分之二的毛还被烧得黢黑的鸟,那鸟左腹上似乎还插着一把剑。

    难道是被封印起来的凶兽,青绾有些疑惑。

    看着眼前这只烧得黢黑的鸟,青绾觉得它就算爬起来,她也有逃跑的机会,于是特意提高了嗓子道:“喂,我说你,你赶紧把神君放了。”

    大鸟终于有了些反应,用力地轻轻抬了一下尾部的羽毛。

    青绾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迷魂草粉径直散落到了那大坑里。

    这药粉只是用来自保的,唬唬人还行,实际没多大效力,不过掉都掉下去了,青绾也只得假装药粉很厉害,用一种居高临下语气说话,营造一种天下无敌的气势出来。

    “我的迷魂草粉可厉害了,没有解药你三天之内必死无疑,只要你放了神君,我立刻给你解药,而且保证不会伤害你,你看怎么样。”

    这回大鸟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她又喊了两声:“喂……喂……,我说你,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的毒药很厉害,你会死的……”

    坑里依旧没反应,她蹲下身子,借着灯草的光仔细观察起来。

    眼前的大鸟全身黢黑,已经看不出羽毛的颜色,左腹上的剑看着寒意凌人,被插中的地方一片鲜红,是满目黑色中最亮眼的颜色,主干身躯中羽毛只剩零零星星的几支,往右侧翅膀看去,更是光秃秃一片,只剩些羽毛茬子,尾巴上倒是还剩几支羽毛。

    青绾施了法诀,把灯草移动到大鸟的尾巴,打算用尾巴仅剩的羽毛来辨别一下是什么凶兽。

    灯草移动到尾巴,青绾瞪直了眼睛去看:“尾羽平展,中间还有圆形的花纹,颜色……是什么颜色?”

    她揉了揉眼睛,把身子伏在大坑的边缘,看得更加仔细:“带点青蓝还有翠绿,看着像玄鸟啊。”

    “玄鸟。”青绾惊呼一声。

    凶兽猰貐以可与疾风匹敌的速度和无物不焚的离火而闻名,如今想来刚才对战中的法阵就是南明离火阵,而玄鸟一族向来修炼水系术法,每一羽翎羽都可化成冰箭利刃,冰封万里。

    水火相克,力量匹敌,猰貐最后一击用尽了全部力量,那神君必定也得赌上全部修为。

    如今猰貐神魂俱灭,神君必然也是深受重伤了。

    掉下来时青绾被眼前黢黑的庞然大物吓得脑子都有点不清醒,光顾着害怕和逃跑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面前黢黑黢黑、还冒着烧焦味的东西,压根不是什么大鸟,而是刚才从天上掉下来的神君。

    青绾觉得脑袋都要裂开了,能打败猰貐的人一个小拇指能打死十个她,她刚才在人家身上又跳又踩又骂,还下药,还用灯草将人家的原身看了个精光,就这一秒她已经想到了至少一千种死法。

    虽说这神君现在奄奄一息,能不能活还不一定,但谁还没有个家人朋友,他那么厉害,他的家人朋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是真找来,到时候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躲也躲不掉了。

    这次她本来就是偷跑出来,要是再惹了麻烦事,闹得云台之谷人尽皆知,姑姑估计得关她一辈子。

    她望望天,第一次体会到了欲哭无泪的感觉。

    勉强镇静下来后,她硬着头皮对着坑里的大鸟道:“神君,……我……我无意冒犯,我现在就救你,那个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我……医术不够,你死了,你给你家人朋友托个梦,不要让他们找我麻烦,可以吗?”

    青绾怔怔地看着大坑,过了一会呢喃道:“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那我开始了。”

    青绾左瞅瞅右看看,将小包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可以用来治疗烧伤的地榆、白芷、紫草、黄连等也都被一一摆了出来,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思忖了一会,觉得问题不在于用什么药,而在于她治病时就算是妖族也是化成人身来治的,简单来说她只会治变成人身的妖和本来就是人的人,而眼前的神君暂时是只鸟,而鸟她是不会治的。

    抓住了问题的症结,她将东西收好放在一边,眉眼一横,双手做兰指状,自然地缓缓分开。

    随着她指尖的动作,便见青绿的叶片开始旋转、分化,似春风卷起嫩叶,似水流漾起绿波,延伸着从大坑的边缘一直到达坑底,包围住大鸟的整个身躯,再向上翻转手心,试图将大鸟从整个深坑里拉出,然而坑中的大鸟一点都没有移动。

    她再次运转调息,使出周身的灵力抛向谷底,但依旧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

    她接连又尝试了几次,依旧没有任何效用,甚至还因为过度消耗灵力,一口老血直接喷在了大坑的边缘。

    她没有放弃,靠着坑边的大树休息了片刻,甩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对着大坑再一次运转灵力。

    青绾心底认定救神君是怕找麻烦,但说起来她已经努力施救了,追究起来怎么也怪不到她身上了,但神君杀了以人为食的凶兽,算是为民除害的好人,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也过不来心里的坎,她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下一次就成功了。

    她强撑着身体站稳,尽量让全身的灵力都汇聚在手掌处,然后使出浑身解数把被灵力包裹的大鸟往上拉。

    这次终于有了一些动静,不过不是大鸟,而是插在大鸟左腹上的剑。

    那剑似是受到了什么召唤,闪着诡异的蓝光,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青绾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稍稍偏过头去看。

    那柄剑闪烁了一会,从剑身中分离出一团青蓝色的光晕,青绾觉得有些蹊跷,把脖子更往外伸了一些,费力地去打量。

    正是此时,那团蓝色的光晕径直飞向了她,一溜烟的进了她的体内。

    青绾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她慌忙用灵识游走周身去探查那团蓝色光晕,但一点踪影都没有。

    她害怕极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这是什么咒术,如果这咒术会给她带来无妄之灾,会伤害谷里的人,她还怎么闯天下,怎么回家。

    想着想着,她眼底一阵阵发酸,但手中的动作没停下,灵力还不断朝坑底聚集。

    让青绾惊奇的是,这次灵力居然裹着大鸟从谷底缓缓升了起来,更为震惊的是升至一半的时候,大鸟变为了人身。

    青蓝色光晕带来的恐惧稍稍消散了一些,她缓缓收回灵力,变回人身的神君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神君、神君。”她一边凑过去,一边喊着,想要唤醒他。

    那柄剑是和他一起出现的,对那团青蓝色光晕他想必会知晓一二,要想把那团光晕找出来,就必须先把他救活。

    青绾觉得老天爷实在是太偏爱这位神君了,就这短短一会,它已经给她找了好几个不得不救他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