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姝走近去，看向失神的公主。
公主似乎也注意到了来人，她抬眸望去，脸上的泪痕尚且未干，凌乱的发丝垂落在喜庆的婚服上，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她声音沙哑，如同被沙砾磨损过一般：“多谢陆姑娘，帮我引开禁军。”
陆云姝蹲了下去，与公主平视，公主怀中那人分明已经没有了气息，身上全是血迹。
“公主，节哀。”
她空有灵族的血脉，却被封印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用一点，她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动用。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在那位奇怪的老板那里看到，灵族的力量和血液融为一体，血液中含有复生的力量，不过她的力量完全被人封印，所以也没有想那么多。
今日她才想起来，之前她就发现她的血液和灵力相融，所以滴在符箓上可以增强几倍的效力。
这是不是代表，其实她的力量并未完全封死，还是留有一线生机？
陆云姝心中怦怦直跳。
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调转灵力，摸索着去寻找血液中蕴含的那微弱又强大的力量。
血水顺着灵力的波动，在空中荡漾，最后化成了一缕红色的气息，盈盈散发着光泽。
陆云姝的额头冒着汗，拼尽全力，试图找到那一线生机，之前在打斗中她的灵力就耗费了不少，如今大量引血，更是虚弱不堪。
那缕红色的气息，顺着风声，缓缓渗入了公主怀中那人的身体当中，胸口那个巨大的窟窿随之慢慢愈合。
但也仅限于此，陆云姝身体脱力，没有稳住身体，一下子偏坐在地上，撑住地面，不停地喘着气。
她的力量被封印，如今能靠着自己的悟性用到这个地步，已是非常不易了。
第五毓知道陆云姝在做什么，她心里也存有渺茫的希望，可是怀中之人的身体仍然冰冷。
果然，这是天命，天命注定了裴凌泽会死在大婚之日，而她窥天命，却也构成了这因果中的一环。
第五毓扯开了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谢谢你，不过没用的。”
天命如此，区区凡人，又如何能抵挡呢？
陆云姝心中愧疚，她始终无法把这个修仙世界当作冰冷的文字构成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他们同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一样，都有复杂的情感。
无论在哪一世，亲眼看到自己熟识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都是难受的。
陆云姝脱力倒在地上，眸中尽是懊恼的神色，为什么她没有早点知道自己的身世，说不定现在已经成功解除封印了，为什么她没能早点赶来，说不定能阻止皇帝的自爆。
皇后从殿中被士兵押送出来，此刻见到台阶下的第五毓，疯了一般地大喊，也不顾平日里那些温柔的姿态了。
“李幼毓，你就是个疯子，你永远都不得善终。”
公主并没有理会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点过来。
而皇后继续吼着：“是你杀死了你的父皇，是你杀死了你的夫君，你就是索命的恶鬼。”
她声音怒吼着，很快就被一旁的士兵押送走了。
公主仍然愣愣地坐在原地，一点话都没有说。
她近乎喃喃自语地说着：“命是不可改变的吗？”
春风飘扬在十里长街，吹散冬日里的那一团死气沉沉。
平京城中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堪称整个平京城最为盛大的婚礼，一位是地位尊贵的公主，一位是战功赫赫的侯爷，郎才女貌，十分登对，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却血流成河。
平京城中，公主谋反，皇帝被杀，新郎被杀，皇后被捕。
而那位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一身血红嫁衣，披散着头发，手执传国玉玺，一步步登上尊位。
竟是称了帝。
世人皆鄙夷新即位的女帝薄情寡义，杀光了身边亲近之人，登上了帝位，可偏偏谁也不敢在公众场合说出来，只能留在心中，暗自唾弃。
第五毓坐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出神地望着手中那朵未沾上一丝血迹、保存完好的娇艳的花朵。
她不是不知道世人对她的评价，薄情寡义，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和爱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懒得解释事情的真相，反正她也命不久矣。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进。”
来人正是陆云姝，她走上前来。
今日是三月二十，距离宫变已经过了五日了，她这次前来，是为道别。
消失了五日的系统在昨夜急匆匆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一张口就是哭腔，电子音混杂着哭泣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机器进水出了故障一样。
“宿主，不好了。”
“世界力量极其不稳定，马上就要崩溃了。”
陆云姝疑问道：“怎么会这样？”
系统哭唧唧：“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我们就重开了三次，怎么说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电子音语气哽咽，颤抖的电流滋滋而过：“如果这次，世界毁灭了，那就是真的毁灭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所有的花草树木都会消失，连带着那本原著，也会被毁掉，包括你我，都会死去。”
陆云姝沉默了一瞬，询问道：“那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不应该因为所谓的剧情驱使而无辜地死去。
她可以一遍遍回溯时间，让所有事情恢复如初，但倘若世界崩溃呢？所有人都会真正地死去，再也无法挽回。
系统继续说：“系统局那边紧急召我回去，就是为了商讨这件事情。”
“宿主，求求你了，现在只有你可以救这个世界了，只要你根据系统局的任务指引，阻止现阶段的大魔王黑化，这次这个世界的天道会出手摆平一切的。”
“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也是她一直想要问的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她，她除了原身的天赋外，一无所有。
系统一咬牙，干脆直接说了：“宿主，我直说了，这个世界很特殊，只有你的灵魂可以被容纳，只有你可以通过系统局来完成任务，只有你这个外来人士可以脱离天道运行的法则行事。”
陆云姝皱了皱眉，她始终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释清楚：“那天道呢？既然可以出手，为何要让我来行事。”
“是文字写就的虚幻世界，但是，一旦落笔，这些东西就会变成真实存在的东西，构成一个因果相通的完整的世界，作为这个世界中产生的意识，天道并不能直接干预世上发生的一切，它只能通过既定的运行法则和因果联系来做事，在剧情之内的东西它并不能插手，只有当危及到这个世界的运行，它才能出手。”
这一次，世界力量突然大幅度震荡，并且几近崩溃，天道只能在此时，在剧情开始之前，压制宁深的力量，让他最后无法在剧情内毁天灭地。
“所以，宿主，求你前往清云宗拜师。”
陆云姝没有说话，沉默应对着。
想起了许多人，雨夜里一身黑衣的宁深，张扬明媚永远热情的叶绮容，拼尽全力抵挡邪魔的沈知钰，甚至还有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灯会上卖她花灯的摊贩，擂台上被她击败但心服口服的刀修……
画面最终定格在几日前，辉煌的大殿前，被血染红的一对新人。
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