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76号篇，第二十一章
马有垂缰之义，犬有施草之恩。
羊羔跪乳报母恩，猿偷仙果自奔。
蛛织罗网护体，鼠盗余粮防身。
梅鹿见食等成群，无义之人可恨！
说一段定场诗，为什么要说这个，下面发生的这个事，就跟上面定场诗说的，就连畜牲都知道报恩，可是这个无义之人可恨。
苏渊明今天听说门口来了一个老头在找他，说是来喊冤的。老头家里真的有冤屈吗？一点没错，他们家两年里死了两个人。
其实这案子并不曲折，但却异常离奇，他离奇在行凶者手段残忍，心思缜密，为了目的布局长久。而案发则是因为一件极为巧合的小事，假如没有这件巧合的小事，则这起案子可能就会成为悬案。
苏渊明出来见到了老头，这个老者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苏渊明，咕咚一下就给他跪下了，痛哭流涕，让苏渊明给他两个儿子报仇。
苏渊明把老头扶起来，带进了警局，问老头到底怎么回事？老头一五一十的跟苏渊明说了一遍。
事情发生在1939年，此时乱局已起，很多人开始重新规划生活。
村里有个叫赵会钧的人，之前在上海做生意多年，但因为时局动荡，加上仇家颇多，所以全家人从上海回到了村里。一是躲避战乱，二是躲避仇家，然后在老家也并没有影响做生意。
赵会钧这一回老家，带回的可是一大家子人，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大儿子名叫赵致功，时年31岁，已经成家，有一儿一女。
二儿子名叫赵致远，时年29岁，已经成家，有一个女儿。
三儿子名叫赵致恒，时年21岁，因为在上海时发生过意外导致了瘫痪，所以并没有成家。
两个女儿夹在三儿子和二儿子中间，两个都是赵致恒的姐姐。
这么一大家子人，从上海搬到农村，盖了好大一片宅子，全家人住在这片宅子里。
过去不像现在，现在家里兄弟几个都早早分家，可过去不是这样，过去都习惯住在一起，赵会钧这样的大户人家更是如此。
大儿子赵致功早早帮父亲操持生意，在家里说话是有分量的，二儿子赵致远正在介入他们家的生意。三儿子因为瘫痪，所以一直没有怎么介入，但以家里的财富，他不用为以后的生活发愁。
这一年冬天下了大雪，家里人都早早睡下了，但到了第二天早上，人们在宅子里的一间空屋里发现了赵致远的尸体。
赵致远雪夜被杀，赵会钧不是普通人，他以前在上海做生意，现在回了老家，在老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加上他见过世面，所以人脉很广。他没让别人动尸体，而是忍着悲伤报了官。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上海还是汪伪政府的警察，当时还是在运作的。赵会钧算是个有身份的人，所以当时的汪伪政府马上就派人去调查。
赵致远死的房间是一间空屋子，他被人用刀在脖子上划了一下，血流了很多，他的脸永远定格在了死去时的那一刻，脸上表情带着惊讶和恐惧。
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摆设，所以没有任何的发现。最让人们不解的是外面的脚印。晚上下了大雪，所以会留下脚印。在这间屋子外面有三排脚印，两排很大，应该属于赵致远和某个人。另一排脚印很小，看着像是个女人行走留下的。
但是，只有进屋的脚印，没有出来的脚印，也就是说，脚印全都是脚尖向屋子。
这让人十分不解，根据留下的脚印判断，一共有三个人进了这间屋子，其中一个是赵致远，另外一个是个男人，还有一个是女人。那么行凶者应该就是这一男一女。但问题的关键是，行凶者将赵致远杀了后，他们哪里去了？屋子前没有离开的脚印，窗户外也没有。
来查案的人将地板反复确认，下面也并没有暗道，行凶者难不成飞了出去？
这件案子没有破获，当时条件有限，加上人们也不上心，时局太乱了，所以，赵致远被杀案成为了悬案。
在这一年多里，赵家又发生了一起意外，这起意外是赵致功的儿子意外掉入院里的井中被淹死了。
搬到村里短短两年的时间，家里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子。村民当着赵家人的面不敢说什么，但大家都在暗中八卦，那时候的人特别的迷信。说他们家宅子有问题，空屋子里闹鬼，招邪气，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死人？
我们前面不是说了吗，当时的时局很混乱，所以赵家从搬过来的那一天起，就养了不少看家护院的，平时晚上也有人值班，主要是当时在那边有土匪盘踞，赵家怕被抢。
赵会钧已经老了，但他脑子清醒，作为赵家的当家人，他也为家里的情况发愁。老二离奇死亡，老大儿子意外落井，这些都让他苦闷不已。
其实，关于老二的死，赵会钧一直怀疑是家里人和外人勾结作案，因为他们家一直有看家护院的，如果没有人在里面做内应，外面的人想要晚上进来并不容易。
可是，赵会钧也明白，当下的时局太过混乱，自己虽然不甘心二儿子的死，可这案子注定要悬着。
正在屋里胡思乱想，他突然听到一阵叫喊，他猛地站起，发现叫喊声是三儿子赵致恒发出的，声音凄厉恐怖。他开门出去就向三儿子房间跑，家里其它人也都被惊动，护院们也都飞奔而来。
赵致恒左边胳膊上插着一把匕首，靠着双手爬到了自己房间门外，由于恐惧，他不停叫喊。
家里人异常恐惧，几个护院窜房上屋，但什么人也没有发现。
赵致恒的房间窗户大开，大哥赵致功将他抱在怀里，他全身还在不停颤抖，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护院们没有抓到人。被包扎后冷静下来的赵致恒说自己平时一直躺着，所以半夜还没有睡着，突然听到窗户响动，接着就窜进来两个黑衣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材娇小，看着像是一男一女。
这两人进来后直奔他的床边，他想到了一年多前二哥被杀，所以就叫喊起来。一听他叫喊，那男的扬手就去扎他，他撑着身体挪了一下，所以那人扎偏了，扎在了他的左边胳膊上。
他的叫喊惊动了家里人，那两个没有再纠缠，直接从窗户跳出后跑了。而他则翻身跳下了床，然后就爬到了门外。
赵会钧出了一头冷汗，家里其它人更是惊恐异常。这是他们在上海的仇家追到村里了吧？要不然怎么会针对他们家？行凶者一男一女，是两个杀手？
怎么办？
赵会钧看着恐惧的家人陷入了沉思，那样的时局，他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又出钱增加了人手，又找了一批护院，想以此来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
其实，在这个时候，赵会钧怀疑是护院中的某个人跟人勾结杀自己家的人，但他又没有证据，除了增加人手，别无它法。
转眼又到了冬天，赵致远死了两周年，家里人为他办了两周年纪念。这一天同样下了大雪，将家里事处理完毕后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回到房间的老大媳妇迟迟不见赵致功回屋睡觉。当时的人都怕羞，她也不敢去叫，怕是公公跟自己丈夫在说话，自己急吼吼找丈夫来睡觉算怎么回事？
可是，一直到了凌晨两点，丈夫还是没有回来，她想到宅子里一直发生怪事，所以实在忍不住起了身，赶紧通知赵会钧。
赵会钧心向下沉，带着人直奔那间二儿子被杀的空房间，没走到屋里，先看到地上有三排脚印，赵会钧的腿开始颤抖，这脚印跟两年前一样，两排大的，一排小的，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进屋一看，老大赵致功死在了里面，这次是后脑勺被人砸了一下。
赵会钧眼前发黑，摇摇晃晃，而老大媳妇则直接晕死了过去。
她实在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自从从上海回来，儿子意外落井，丈夫又被杀了，她一个女人怎么能不伤心？
可这个家里，最难过的还是赵会钧，他三个儿子，二儿子被人杀死在这个房间里没有破案，三儿子被人杀死侥幸逃脱，大儿子又死在了这个房间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仇家，非要置自己全家于死地？
他的两个女儿已经快吓死了，甚至要回上海，住在这里太可怕了。
赵致功被杀案同两年前的赵致远被杀案同样成为了悬案，全家人只知道行凶者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可他们怎么杀的人，怎么离开则没有人能想明白。
更让赵会钧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两个儿子为什么要去那个空房间？如果是被那两个人带到空房间的，那他们怎么会那么乖乖听话？而且看雪地中留下的脚印，并不像是劫持，倒像是一起走进去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赵会钧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不相信什么宅子是凶宅的说法，他认为还是上海那边的仇家盯着自己家，但具体是什么仇家，他也想不明白，因为平时做生意难免得罪人。
赵家人搬到村里两年，家里死了三个人，老二赵致远，老大赵致功和他的儿子。老三赵致恒逃过了一次，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看对方的手段，明显是想让赵会钧断后。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这时候已经是1942年了，赵老头忽然听说上海有个警察叫苏渊明的，破案神乎其神，一天就破获人命大案，经过不懈的努力，他打听到了苏渊明所在的警局，求苏渊明为他做主，替他死去的两个儿子找出真凶。苏渊明听老赵说完了之后，半天没说话，但是苏渊明认定，这肯定是家里人在作祟。他跟老头说，把你家里的护院全换成我们警察，但是你可不能说这些人是警察。包括你家里的人。你们家里的护院我需要审问。老赵头赶紧点头答应。回去以后悄悄的把护院全都换成了警察。老赵说这是换了一批新护院的。
这时候赵致恒的双腿有了好转。他可以自己扶着床边站起来了。这让赵会钧惊喜万分，这几年他很累，两个儿子横死，生意全落到他一个人头上。他身体累的同时，心也累。他的家业很大，可两个完好的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个瘫痪的老三，以后自己不行了靠谁？
现在老三的腿有好转，这简直就是奇迹，赵会钧当下就决定给儿子赶紧娶媳妇。
赵家有钱，虽然老三的腿尚未完全好起来，可一说要娶媳妇，媒婆都快要把门槛给踩烂了。这也可以理解，当时人生活困难，赵家的生活别说在村里，就算是在县里也是拔尖的，在这样的条件下，就算是完全瘫痪也不影响娶媳妇。
老三赵致恒年龄也不小了，他在众多媒婆介绍下看中了一个姑娘，家里人马上给他筹备婚礼。
秋天时，他结婚前五天，竟然自己能够行走了，赵会钧激动的热泪直流，自己家终究还算是有接班人了，自己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结婚前一天，赵会钧提前大宴宾客，可以说这是他家里这几年最高兴的时候。一直忙到了深夜，大家都走后，全家人在院里收拾东西。
赵会钧叹了口气，跟两个儿媳妇说道：“我们赵家以前在上海的确得罪过人，但我实在想不到跟谁有刻骨的仇恨，竟惹来杀手。你们两个要改嫁，我也不拦着，毕竟老大和老二都去了好几年了。就算是再改嫁了，我仍然把你们当成我自己的亲闺女。”
两个儿媳妇低头不语，再改嫁，嫁到哪里？嫁到谁家还能有这样好的条件？可不改嫁怎么办？一直守寡吗？两个女人心里很苦。
“你们要是不改嫁也行，反正老三现在好了起来，上天可怜我们赵家，他又能走路了，我们家又有了主心骨。以后你们的吃喝也不是问题。”
赵会钧这话刚说完，一边坐着的老大闺女突然说：“三叔叔一直能走路。”
她这么说了一句，赵会钧哈哈大笑，直夸自己孙女懂事。但笑着笑着，他感觉不对劲，他先以为孙女说的是好兆头，可是他发现不对劲。两个儿媳妇也发现了不对劲。
赵会钧停下了笑，老大媳妇看着自己女儿说：“胡说八道，你三叔以前有病不能走路。”
“我没有胡说，三叔一直能走路，我见过他半夜偷偷在院里走路。”
孩子刚说到这里突然闭上了嘴，众人转头一看，老三赵致恒正含笑看着他们。赵会钧拍了拍膝盖说：“大家都休息吧，天不早了。”
众人散去休息。老赵头找来警察商量，警察告诉老赵说，你回去等着吧，我们今天晚上会小心的。
半夜，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赵家院子里，这个黑影悄悄向老大闺女的房间摸去，到了窗户边上，他撬开了窗户，自己跳了进去向床边摸去，到了床边就举起了手，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亮起了火把，黑影急忙转身，外面站着赵会钧和警察们，还有大嫂和二嫂，而屋里的床上根本没人，被子下盖着一个枕头。
警察们不住看赵会钧，赵会钧盯着黑影的脚，久久不说话。黑影的脚上穿着一只小鞋，女式的。
“爹……”
黑影喊了一声，赵会钧的脸阴沉下来，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老三赵致恒。
赵致恒明显是想要杀老大的闺女，他的打扮怪异，不但穿着一双女人的小鞋，腰上还别着一双男人的大鞋。
警察们把他绑住后，他说出了实情。大哥赵致功是他杀的，二哥赵致远也是他杀的，老大家儿子也不是意外落井，也是他干的。
赵致恒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这个人心思阴毒，他在上海出过意外，伤了腰。但他很快就好了，虽然好了，他却一直说自己不能走路，也就是说，从在上海时，他就开始谋划了，他要自己独占家里的财产。
全家搬到村里后，他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
两年前的雪夜，他叫住了在外面跑生意回来的二哥，二哥看他突然能站立了非常高兴，他一脸神秘说家里空房子中有神奇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让他站了起来。
老二赵致远哪里会有怀疑，所以就跟着他去了空屋子，老二赵致远并不知道，自己的三弟是特意等着害自己的，也没有注意到，三弟脚上穿着一双女人的小鞋。
两个人进了空房间，老二一看什么也没有，正要发问，赵致恒突然动手，老二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中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弟弟能干出这样的事，所以他临死时，脸上的表情是惊讶和恐惧。
杀了老二后，他把脚上的小鞋脱掉换成腰里别着的大鞋，然后倒退着出了房间。这就是为什么只看到一排三个人的脚印，只有进没有出的原因。
过了一年，他哄骗老大的儿子，说井里有青蛙，老大儿子年龄尚小，跟着他到了井边后被他推下了井淹死了。
他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所以就常常半夜在院里溜达，却被一次起来小解的老大闺女看在了眼里，孩子当时也小，所以并没有说出来。
为了做得逼真，他甚至对自己下了手，其实并没有什么人进他的房间，全是他自导自演，他用匕首插在自己左胳膊上，伪装逃过一劫。
就在家里人放松警惕时，他又开始出手了，他仍然用同样的办法骗了大哥，说空房间里有暗道，老大跟着他去了空房间，蹲下看时，他从后面下了手。
由于他进去时穿着女人的小鞋，出来时换上大鞋，而且是倒着出门，这些假象都迷惑了众人，加上他本身一直是瘫痪的，所以任何人都没有怀疑他，谁也怀疑不上他。
老大老二都死了，老大儿子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能继承了，他开始说出现奇迹，自己的腿慢慢好了起来。为了这些，他整整装了六年多的瘫痪，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毒辣让人瞠目结舌。
他全都说了出来，因为他有恃无恐，自己是赵会钧唯一的儿子，他还能拿自己怎么样？
当夜，苏渊明带着几个警察，抬着个麻袋出了门，把大麻袋放到了车上，回警察局了。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赵致恒就消失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赵家人说他外出去了广州。
苏渊明一连破获两件大案，名声大噪，都快家喻户晓了，被传的神乎其神。没想到又有一件案子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