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潜意识。”祁寒忽然开口，“是机会成本。”
叶弦略有些惊讶。
机会成本，这可是经济学的核心名词之一。
祁寒就这么说出来，不怕暴露他们穿越者的身份？
但下一秒，叶弦就已经回过味来。
东夏王明显是性情中人。
他们乌衣巷那次隐瞒，还能说是环境特殊，情非得已。
加上说话次数寥寥无几，没机会认出老乡，没必要吐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可这次，面前的东夏王丝毫没掩饰自己作为穿越者的身份，对待他们也堪称真诚。
他们又很明确清楚，对方与他们身处一个时代，以后势必会打不少交道。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们作为“同乡”，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表达，将来一旦被发现真实身份……
那就不是认不认亲的问题了。
永久拉黑，就在一瞬。
很明显，祁寒不想被拉黑。
叶弦也挺不想的。
哪怕不考虑“同乡”的角度，东夏王也是个很真诚，也有趣的人。
能碰到这种人，已经是滔天之幸了。
若是守着所谓的秘密，对真心的人只字不吐，对这样的幸运都握不住，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是活该。
但在诸神的注视下，他们确实不能明着说，那就只能暗示了。
果然，灵青虞听见这个名词，怔了一瞬，才反问：“你说的机会成本，是指——作出一项选择后，其中一个最大的损失吗？”
祁寒平静颔首：“就如一部分父母觉得，读书无用，不如早点送孩子做工。”
“选择读书，就等于放弃这几年工资。”
“选择做工，就等于放弃读书识字的机会。”
……灵青虞看祁寒的眼神更加奇怪起来。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类似的说法，太乙一脉那边更是有专门的学术典籍，解释类似现象。
但怎么说呢，就这个用词。
不够东方，也不够神学，更不够引经据典。
反而非常像前世的经济学名词。
这个世界上，难道不止我一个穿越者？
可我先前已经翻过了所有典籍，也让皇帝帮我查过，万年帝国历史，从来没出现任何穿越者。
就连疑似穿越者的人都没有。
万年不出现的事情，我在秘境中却能遇见？
这秘境该不会又是能读取记忆的设定吧？
鉴于灵青虞在过往的副本经历中，出现过不止一次“以为发现了穿越者，结果是副本读了我记忆，捏了个人偶出来骗我”的事情。
这让她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深信不疑，而是认真地问：“然后呢？”
祁寒回答：“人生由无数个岔路口组成，理论上最完美的人生，应当是在每个选择中，都选择最高价值的选项。”
“失去越少，越为明智。”
“但人生并非一道精准的计算题，看不到后缀的数据，大部份人只能凭感觉来判断价值高低。”
“与缥缈异变的感情，瞬息万变的未来相比，切实的利益，才是落袋为安的东西。”
灵青虞轻叹道：“所以大部分父母才会迫切催促孩子结婚，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现在的自由，而是未来的陪伴和养老。”
“精神上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哪怕一辈子，也只是一时的。”
“因为它看不见也摸不着。”
“生理上切切实实的衰老和退化，却是不可逆的。”
“它就像一个恐怖的魔鬼，伫立在人生的前方，你无比抵抗，或者忽视它的存在，却一步步向它靠近。”
面对灵青虞的感慨，祁寒从神情到话语，依旧很平静：“他们的想法，若是从静态的角度来说，确实没错。”
“可事情是不断变化的，机会成本同样一直在变。”
假如一个汉朝人穿到明朝，或者一个古罗马人丢到古代中国，他或许初期会别扭一下，但很快就能适应。
因为农耕社会的生活和秩序，虽然有所差异，但具体变化并不大。
这也是为什么一套礼教能治理一个国家几千年的原因。
但如果把一个60年代，甚至80年代的人，骤然空降到21世纪，他会觉得自己来到异世界。
日新月异的变化，工业社会和农业社会截然不同的逻辑，彻底颠覆了旧有的一切，让曾经的人们无所适从。
而在这种高速发展的时代中，所有的固有经验，都可能被颠覆。
别的不说，就说专业选择吧！
生化环材大热的时候，一堆父母争先恐后给孩子报这些专业，结果如何？
接下来就是土木大热，可等全社会都知道，分数线上去了，父母们又拼命给孩子报这些专业，好不容易熬了四年毕业。
提桶跑路成了所有土木人的共鸣。
土木之后就是计算机的时代，可等大家都去读的时候，市场已经饱和。
“第一波吃到红利的人，靠得不是能力，而是运气。”
这是一件听上去很可笑的事情。
但在经济学里，它属于无法绕开的一环。
富裕由运气和继承共同赋予。
换句话说，运气和出身，能极大程度降低机会成本，提供更多试错机会。
就像西方中产阶级的家庭，总会送孩子去当律师、医生等职业一样。
这都是他们认知中，稳定又体面，而且不容易失业，阶级也不会滑落的工作。
为了垄断这种体面工作，他们通过自己盘根错节的关系，交织成一张网络。
这就导致，如果普通人家的孩子觉得“我也能和他们一样”，也去干这两行……
除非天纵之才，否则就是炮灰、耗材。
建议早点转行。
沈歌和刘菁的命运也是如此。
作为贵族女性的刘菁，因为更加富裕，不结婚对她们这个群体来说，并没有多少损耗，不代表她们会老无所依。
反倒是结婚，无论平娶平嫁，还是招赘、低嫁，都会损耗她们的利益。
最佳的选择，就是用婚姻来换取更多利益。
所以，刘菁的父母，本能选择最佳方案。
而且，他们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沈父沈母相同。
哪怕同样都是送女攀附贵人，他们觉得自己（曾经）精挑细选的对象，家族能给女儿托底，这又是对女儿来说最好的道路。
沈父沈母却啥都不懂，天降一个漂亮女儿，送去培训后，就开始吸血，靠女儿一个人在外厮杀。
可对平民女性来说，不结婚就意味着晚年的生活没有保底。
所以，沈歌的母亲，哪怕心知肚明儿女不怀好意，临死之前也试图用道德逼迫的方式，希望唤醒他们残存的亲情。
就连沈歌的兄弟姐妹们，为了街坊邻居中的口碑不那么难听，都不敢明着丢掉她们母女，而是要将她嫁出去。
这都是很符合他们身份和认知的选择。
祁寒听得出来，灵青虞的感慨包含了前世。
可他并不认为，在他穿越的时间点，那一代的女性，还需要靠生育来养老。
因为科技在日新月异地发展。
人工智能、太空探索、生物医疗，各种科技成果井喷式发展。
焉知三十年，四十年后，这一代女性老去时，犹如科幻电影中的智能医疗，机器人保姆，没有走进千家万户？
提早二十年，谁能想到，智能手机的全球流行？
“只看向未来的人生，确实有些疯狂。”
“但只看向脚下的人生，一旦前方道路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亦将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