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夫人要生了。”
林家书房,家主林天南正在查看今日信件。书案上呈放了三封书信,一封是密信,一封来自江湖,一封来自朝廷。
林天南打开朝廷密信,不由得拧紧了一字眉,唾骂道“无能,昏聩”,随后连连叹息。
如今内有蝗灾,民不聊生、无以为继,赤地千里、饿殍横陈,民怨沸腾,百姓十不存一,更甚西山义军,云集而起,攻破一城五地;外有蒙元、女真、倭寇犯边,袭杀掳掠,边关、沿海侵扰不断。然当今朝廷,皇帝已三月未临朝政,整日宠幸后宫,亲近宦官,远离贤臣,昏聩糊涂、闭目塞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悲可叹!
林天南起身背手望向这漆黑天空,似乎想要看见那躲在云层后面的残月。
透过烛火,他略显粗糙的脸庞,仿佛经过风霜的洗礼。一双深邃的眼睛,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高挺的鼻梁,鼻翼微动,似乎能嗅到远方的气息。林天南的身材并不高大,但十分健壮,虽着宽松的布衣,仍能看得出遒健的臂膀。他腰间系着一条牛皮腰带,脚蹬鹿皮靴,足以窥见其江湖地位。他的气质沉稳内敛,这是御兽者独有的韵味,令人亲切又敬畏。
随后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封密信。顿时,脸上阴霾之色散去,欢喜之色跃上眉梢。数年的异域经营,终于结了果实,不枉费他万两黄金、无数珠宝相送。他们坚信,打通这条生命线,慢则数年蚕食蒙元鞑子,快则数月里应外合、关门打狗,复我华夏疆土。
正待林天南翻看那封来自江湖的书信时,一声惊呼传来。
“家主,夫人要生了。”
林管家的声音传来,呼声中的高兴之色跃然纸上。管家并非林家中人,乃是林家庄外姓人氏,本姓杨,家中排行老二,后改姓为林,如今是林家堡管家。
“走,去看看。稳婆到了没?”
“家主,到了,人都到了,正在房内接生。”
那封没有拆开的密信,静静的在书案上躺着,可里面承载的情报,殊不知逐渐演绎成为了林家堡的遗憾,今天我们的故事。
房门外,众人围着林天南焦急的等待。屋内不断有下人匆忙走进走出,手捧木盆,装着带血的布帛。看到此,众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屋内,烛火摇曳。
唐云躺在铺满丝绸棉被的床榻之上,脸色苍白,因疼痛而略显扭曲,但依旧不失其姣好,宛如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娇花。脸颊上数滴汗珠,沿着细腻的皮肤滑落,打湿了发丝,柔顺地贴在脸颊上。眉毛微微蹙起,形成了一个柔和的拱形,嘴唇紧抿,虽然干燥却努力保持平静,偶尔因为疼痛而微微张开,露出一线洁白的牙齿。此刻,她紧咬着牙关,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被褥,忍受着一波又一波强烈的疼痛。
一旁的稳婆神色凝重而专注,不停地鼓励着产妇,“用力,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稳婆经验丰富,熟练地准备着热水、干净的布帛。
唐云的痛苦呻吟声在屋子里回荡,让焦急等待的林天南等人担忧不已。她拼尽全身力气,身体因用力颤抖。周围的女眷们神色焦急,有的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有的则拿着帕子为其擦拭汗水。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婴儿的啼哭之声骤然响起,满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个,露头了。快,再加把劲。”众人的心眼跟随着稳婆的声音再次紧张起来。
夜色如墨,天空被厚厚的乌云笼罩,没有一丝星光穿透这片黑暗。雨,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细细的雨丝如无数银针,密集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蒙蒙的水汽之中。
街道上,灯笼里传出的光显得有些朦胧,透过雨幕投射出一片片黄色的光晕。雨水打在路面上,激起一片片涟漪,那些涟漪在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像是夜空中的小星星落入了凡间。
临近宵禁,行人在雨中匆匆行走,他们的身影在雨中显得孤独而急促,手中黑色的油纸伞成了他们抵御风雨的盾牌。雨滴打在油纸上,发出“滴答”声,这声音在夜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黑夜的低语。
林家堡大门两旁的树木,在雨中轻轻摇曳,叶子被雨水洗得油亮,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雨水沿着枝叶滑落,落在泥土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声音与远处疾蹄而来的马鞭声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构成了一首雨夜的交响曲。
最终,声音在林家堡大门前戛然而止。
为首一人,高坐于马背之上,他的姿态自信而从容。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内穿紧身皮质马术装,腰间束着一条宽皮带,悬挂3尺8寸燕翎刀,脚蹬马靴,稳稳地踩在马镫上。他的双手握着缰绳,轻轻地指挥着坐骑。
这匹马高大健壮,肌肉线条分明,鬃毛随风飘动。它的眼睛明亮有神,鼻孔微微张开,显露出一种既野性又温顺的气质。马蹄踏在泥土上,留下一串串清晰的印痕。
他的身体略微前倾,与马的动作协调一致。面部表情专注而坚定,眼神中透露出对杀戮的渴望。
“杀”。
手轻轻一挥,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衣人,逐一显露出来。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内穿黑色紧身衣,手拿3尺燕翎刀。
“吱呀”。
林家堡大门自内向外打开,来人却是管家林老二。他态度极为虔诚,身子佝偻着像要低到尘埃里,恭顺的迎接为首之人入内。
等在门外的林天南,敏锐地察觉到了外面的异动,警惕的盯着大门,握紧腰间的宝剑,吩咐女眷们躲在身后房间内,组织林家堡众男丁护院应对到来的危险。
黑衣人翻墙而入,砍杀了一些猝不及防的女眷家丁。随着黑衣人越聚越多,林家堡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突然,数名黑衣人猛地冲向林家众人,手中的弯刀划破夜空,带起一片寒光,瞬间砍翻两名家丁。其他家丁则是挥舞棍棒剑挡住了这一击。然而,这只是开始,更多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
林天南奋力拼搏,剑尖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弧线。他一人之力,竟让黑衣人暂时无法靠近。但对方人数众多,且各个身怀绝技,渐渐感到压力倍增。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人悄然绕到林天南身侧,企图趁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然而,当其偷袭时,一白色闪电窜出,一掌拍向黑衣人,黑衣人避之不及,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正眼一看,原是一头白狼。着雪一般洁白的皮毛,一双仿佛能洞察心灵的银色眼睛,呲着獠牙,发出低吼声,警惕地看着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为首者。
“你们是边军?”林天南望着黑衣人手中的燕翎刀怔怔出神,“燕翎挥雪舞,气吞万里如。锋芒藏锐意,刀影映霜露。勇者怀忠义,刀锋护国安。一喝退敌胆,燕翎刀下寒。”
“林天南勾结蒙元鞑子,奉旨剿贼,杀无赦!”为首者轻蔑地说道。
“不,不对,你们不是边军,你们这些不臣贼子,我要面见皇上。”
然而,未等林天南话说完,黑衣人再次疯狂地进攻。家丁女眷已死伤殆尽,林天南渐感力不从心,身上已有多处受伤。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白狼口吐异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白狼随后转身进入房间。
此时房内,唐云刚刚生产结束,虚弱的已无法站立,仍喝斥着团缩在一起地众家眷,“我等林家子弟,当与林家堡共存亡。”随后,安排完后事,唐云强撑着走出房门,与林天南并肩而战。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便已了然,当年地神仙眷侣再次携手,直面死亡。
为首者跳下马来,抽出燕翎刀,刀光在摇曳的灯光下,寒气逼人,令人望而生畏。
“让我们死个明白,你到底是谁?”林天南一手手握宝剑,防御着黑衣人偷袭;一手搀扶着唐云,给予她安慰。
“哈哈,想拖延时间吗?武林,哼,不过是池塘里的臭鱼烂虾。哪个胆敢跳出来,老子就让这池塘掘地三尺、覆无完卵。”
说罢,为首者不待林天南夫妇再拖延时间,一刀横劈出去,小宗师境界展露无疑,罡风凌冽,寒气透骨入髓,杀气纵横,二人顿时飞出数米远,狠狠砸落在房门上,登时门窗皆碎。
“小宗师?”林天南猛吐一大口鲜血,虚弱的说着,“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真看的起我林天南,竟派宗师灭我满门,哈哈哈。我恨,我恨啊”。
说罢,林天南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看到躺在几丈外的唐云,林天南用尽最后力气爬去。
唐云本是刚生产结束,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加之小宗师刀劲凌厉,五脏六腑已然破碎。她实在无力在动,只恨贼人乘虚而入,假若她身体无恙,换做他时他地,夫妻二人联手,尚有一战之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了满是鲜血的手,但时间仿佛停留在了这一刻。她只看到,林天南目眦欲裂,悲痛不已,张着嘴,在呼喊什么,但她听不见。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虚无。
“呵呵,别急,我送你们一家团聚”。
黑衣人手起刀落,林天南及一众家眷仆人,尽皆人头落地。
“报告卫将军,白狼冲破天罗密网,携一婴儿遁走,兄弟伤者一十五人,一人重伤不治而亡。”
“废物!你我皆亡人,该称呼什么都不会吗?”卫忠冷哼一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卫指挥使恕罪”,黑衣人当即跪地回答道,“兄弟们拼尽全力,抢夺到另一婴儿,是一女婴,脚上系一玉佩,请卫指挥使决断。”
卫忠抱起女婴,又看了看玉佩,忽想起了什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谢卫指挥使!”那名黑衣人当即跪地道谢,此时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打扫战场,回。”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夹杂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感官,但是他们丝毫没有异样,显然习以为常了。
是夜,雨越下越大,雷鸣声不断,冲刷着那些存在的过往,生存和死亡。这样的雨夜,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世界变得安静,仿佛净化了世间的污浊。
可污浊又是谁呢?